第20章 经年

像个好不容易找到倾诉对象的老太婆：“小格刚刚来府里的时候，我才六岁，刚刚即位。小格那个时候八岁多一点，胆怯地跟在领他来的夫人身后。”

    “那位夫人说，他父母早亡，没有名姓，只唤作小格，是被她无意中救起的。正巧爷爷在为我物色年岁相当的侍卫，看他伶俐懂事，又跟着她丈夫学过武艺，就举荐了他来。爷爷派人去查，他父母死于瘟疫，本是商贾，家境殷实，故而他身上也有一股大家风范。爷爷很喜欢他，赐了他‘展’姓。初时我并不习惯有个人跟在我身边，带着冷冰冰的剑，很危险，甚至他送我的生辰礼物都被我扔在一边。直到那年他九岁生辰，我才知道，他其实……很可爱。”我弯了弯唇，“只不过他不知道怎样巧妙地表达自己的忠心和对主上的爱戴。相比于那些从小被父母□□，永远懂得在我面前用最恰当的方式表现自己的人来说，他只会乖乖跟在我身后，连用一个月做的翡翠铃铛，都不会让我知道，以此索要赏赐。”

    “这么多年，他一直像个哥哥一样帮助我，关心我。每次血瞳之毒发作，都是他替我遮掩，否则，我这样笨，怎么可能坚持八年不被人发现？而他自己，似乎永远都没病没灾，永远精神抖擞地站在那，听我吩咐。”我抬眼看西门湮城，目光有些怀念地扫过他的雪白面具，轻笑：“我从见你第一眼就讨厌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看他颤了一下的身形，自问自答：“因为看不到你面具之下的表情，就会无法判断你的情绪和状态。就像我那次看小格一样。那时候我年幼，去赵大人府做客，兴致来了就要射箭，拿着弓到处比划不知道会不会伤人。锋利的箭矢就直接地射向了后花园梅林。而小格正在跟赵大人家的公子在梅林里面玩游戏。我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蒙着面，我问他为什么蒙面，有无伤到。小格含笑答我无事，蒙面只是因为他在扮演坏人，蒙面看起来很有气势。”

    “嗤——”西门湮城不屑地一笑。

    我凉凉看他一眼，继续说：“很好笑是吗？后来我才知晓，那箭矢在他脸颊划过，深约一指。可笑我当时还闻到了血的咸腥味，问他，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西门湮城摇头。

    “他说，他中午吃了许多咸鱼，所以流的汗带了咸腥的味道。”我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最有趣的是，我信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我舔了舔落到唇边的泪珠，继续笑：“看来我也吃咸鱼了呢。”

    “你已经一天滴水未进。”那声音冷涩冰凉。

    我撇过头，看窗外明月高悬，自顾自地边落泪边笑：“这样晚了吗？”

    “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家奴。”

    我抬头看西门湮城，冷笑：“家奴？西门湮城，你上有父上王兄，下有王弟王妹，又有苏许扬陪伴在侧，而我呢？八年之久，酸甜苦辣，不过只有小格紫零而已。试问世间，谁比小格跟我更亲密？他怎么会是家奴，我怎么能把他当作家奴……”

    身边人不再出声，我闭上眼，亦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