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锦瑟

    “主上，有个自称是牟姑娘的人的求见。”有人进来说。

    我睁开眼，直起身子急问：“可是一袭红裳？”

    “夜色深沉，看不清楚。”

    我又慢慢半躺在椅子里，声音倦怠：“传。”

    “小城。”来人一袭红裳，似是绝望至斯，怀抱五十弦锦瑟，面庞悲悯，手臂上一条白色缎带随风而舞。

    “你怎么回来了？”我目光停在那条白色缎带上，久久不动。

    “今早有人传信给我说你旧疾发作，我就快马加鞭赶了来，刚入七关就听说了展格……”牟凉抚了抚缎带，才说：“恕我无礼，红裳不可退，只能如此。”

    我点点头，伸出手去，眸光如水冰凉：“给我。”

    “什么？”

    “阿凉……”我低喃：“我若是奏响五十弦锦瑟，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面前的人急变了脸色：“不可以！你若奏响，必将山河永寂。”

    我抬头看她笑：“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就一定要发泄出来才对啊……而且，若是山河永寂，小格在天之灵是不是就能听到我的悲音了？他这样护我，必是舍不得我如此悲伤，是不是就回来了？”

    “不可能。”西门湮城声音凉凉冷冷地响起，即使在我的怒视之下仍然毫不退让。

    “西门湮城，就算你是南漠储君，我雪安城城主的事也用不着你插手。”我冷冽地盯着西门湮城，声音似是含了冰。

    牟凉瞪大了眼睛，惊诧：“西门……湮城？”

    西门湮城没有理会牟凉，看着我说：“长则一年，短则两月，你必死无疑。即使你侥幸不死，对外所宣称的也定是死讯。届时，闻苏也好，紫零也罢，难道你也想让他们像如今的你一样，甚至不惜用你世代守护的江山祭奠？”

    我眉眼沉沉，低声反驳：“也许不会……”

    “呵！也许？”西门湮城冷笑一声：“堂堂雪安城主要相信也许二字？你调离紫零不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吗？展格你狠不下心让他孤身在外，如今他死去，不正好免了生离死别之苦吗？”

    我微微闭眼，知道他说的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牟凉抱紧锦瑟，声音极低：“南漠储君言之有理，小城，你不能为了小格，毁了你的天下。所以……切勿再提及弹奏五十弦锦瑟之事。”

    “非也非也。”苍老的声音霍然响起，苍颜鹤发，风骨犹存。“城主能够弹奏五十弦锦瑟，老夫已经翘首以盼多年，如今承蒙城主松口，老夫岂可让良机断送？”

    我看着来人，迟疑地唤：“夫子？”

    问渊看着我极淡地笑：“城主终于肯奏响五十弦锦瑟了？”

    我咬了咬唇，闭口不言。问渊的出现，无疑是在警示我，展家九百年筹谋，我绝不能因为小格一人前功尽弃，毁掉这个江山。

    “发泄出来也是好的，免得心存抑郁，终有一日爆发出来，不定是什么危难呢！牟姑娘，还请借用你的锦瑟。”问渊似是全然不顾我们三人的脸色说。

    牟凉脸色一沉：“先生难道不顾及天下苍生？让城主府变成寺庙还是乱葬岗？”

    “牟姑娘此言差矣。”问渊含笑摇头：“让人心生绝望只是小哀小痛，真正的天地含悲朱颜凋的乐曲绝不会让人寻死觅活。甚至，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哀从何而起，因何而生，一味悲痛，一曲终了，只觉像是南柯一梦，如同发作癫狂之症一般。山河永寂，不过是夸大的谣传而已。只是不知道，城主之悲，是前者如牟姑娘般，还是后者？”

    我从脸色沉沉的牟凉手中接过锦瑟，双眼微闭，信手而弹。

    小格。

    小格。

    小格……

    眼泪敲打在骨节上，哀伤丝丝缕缕地被蒸发，萦绕在心尖。是旋律勾出过往，还是过往化作旋律，年年月月，永垂不朽。

    那个夜晚的锦瑟之音被人无数次的谈及，但从未有人确切地描述出来。史书上记载：“清脆不及珠落玉盘，缠绵不及靡靡之音，清高不及阳春白雪，亲民不及下里巴人。却是余音绕梁，不知肉味，如是而已。”

    而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两个字。

    小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