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城作为一国之都,人口理所当然要比别处稠密些,但眼下大街上的行人未免多得离谱,何况还赶上这样糟糕的天气。
无视脚下的泥泞,身陷人群中的紫衣少年本欲专心赶路,冷不防路人的对话钻入耳中,令他减慢了步伐。
“今日处斩的是什么人?”
“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就是那个弃城逃跑的郡守嘛。”
“就是龙岩那个?”
“那当然!除了他还会有谁?”
少年俊美到略显妖异的眉眼微微一变,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原来是那个死不足惜的家伙!
“嘿,你说这人的才学和品格还真没有多大关系,想当年也是名满王都的才子、当今御史大人的得意门生,怎想到落得这般结局?”
“别人都传,只怪这位官老爷的运道早年全用光了,要不是华粼那档子事,他今年九月回王都述职的时候,绝对能升官!”
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居然是御史老头儿的得意门生?那个一脸讨债相的老头子可会因此生出怨恨?
少年眸色一沉,随即加快了脚步,不久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憩霞殿的主人今天异常安静寡言,白天独自窝在殿中没有露脸也就罢了,晚上不仅早早沐浴就寝,甚至还破天荒地要了一壶酒助眠。
更令人震惊的是,对此月华竟然默许了!
因此,夜深人静,千夜摸回某人床上时,兜头就是一股醇厚浓烈的酒香,让他险些以为自己跑错了房间。
仔细一瞧,床中央摆着一张枣木小几,几上一柄白玉酒壶,一只夜光酒杯,某人披着外衫,支肘倚在几案上,见他撩开帐幔进来也没有吃惊,只是稀松平常地招呼道:“怎么连着两天不见人影?”
“出去透透气。”少年自觉地蹬掉短靴,盘腿坐在某人对面,沉着脸举起酒壶边摇边道,“明明外伤未愈你怎么——”
责难的话语自动收声,因为壶中烈酒剩了大半。
某人下巴一比冒着幽幽冷光的酒杯:“我就抿了一下。”
千夜差点儿拍案而起,既然如此摆什么借酒消愁通宵买醉的鬼样子,耍他不成?!
某人继续交代:“抿了一下觉得太辣,所以没再喝。”
敢情好喝就要多喝点儿喽?
“后来想了想,觉得借酒浇愁太傻了,一时也睡不着,干脆发会儿呆,然后你就回来了。”
不错,前因后果很清楚——糊弄谁啊?
千夜单刀直入:“原因呢?”
对方瞟了他一眼,被冷光映得惨绿的脸上一派轻松:“发现我不讨人喜欢。”
这是什么鬼理由!
“做什么讨别人喜欢?凭什么你要低声下气讨别人喜欢!”因为不敢喊,只能小小声地吼,所以气势怎么也提不起来,更别说震慑对方了。
对方白他一眼:“难道要变成像你一样讨人厌的家伙才好么?”
千夜一默,拳心紧了紧:“反正我就是讨人厌……以后也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说罢,他端起酒杯仰头灌下,用手背抹去酒渍后,轻嗤道:“什么鬼东西,淡得跟水一样!”
少年反手从腰间摸出一只皮水囊,拧开塞子吞了一大口,冲鼻的酒香顿时漫入整个床帐,“这才是江湖人该喝的东西。”
原本打算借酒浇愁的正主拧起了眉头:“什么叫‘不会碍我的眼’?”
“关你什么事?”少年桀骜扬头,眼眸灿亮,话语之间却已有醉意。
乔羽飞决定去他的江湖人,在她面前就只有一个不该跟酒精扯上任何关系的未成年人而已。她一把夺过皮囊,摆出长辈的姿态教训道:“回来了就乖乖睡觉,小心不长个儿!”
对方却偏要跟她对着干,闪身扑了过来,目标显然是乔羽飞手中的酒,乔羽飞慌忙把皮囊藏在身后,于是少年结结实实地撞进她怀中,差点把她扑倒。
所幸她没有真的一头磕到床架上去,不过对方的下巴就此搁在了她肩头,嘴边呼出的酒气刚好喷在她颈畔。
“起来!”这边本来要借酒浇愁的人还没撒酒疯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酒的关系,少年放任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肩头,身躯纹丝不动,片刻之后,略带酒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怎么谁都不像?不论是我爹……还是宫主,都希望千绝宫能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可我却——”
乔羽飞微微一怔,坐正身子以便负担对方体重,同时将酒囊丢到床外,空出的手顺势轻轻拍在少年背上。
明知此举有辱紫殿殿主的威势,偏他不想起身,径自将脸埋在对方肩头:“他们的恨……我明白,可千绝宫到底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以紫殿殿主的身份为傲……虽然是外人口中的邪教,但对我而言……我不能……坐视它……”
听到这里,对方终于不再沉默,轻声问:“你想回去?”
他嗤笑一声,不无讥嘲:“本以为能置之不理的,偏偏他们找到了我……”
所谓“他们”,就是那些曾经唯他马首是瞻、如今见了他如同见到救命神仙一般的部属,其中不乏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这些人将他视作希望,垂泪诉说教众被官兵、正道联手绞杀殆尽的惨状,苦劝他回去执掌教务、重建千绝宫。
他说了还需斟酌,其实心中早已摇摆。
沉默延续了半晌,直到低柔的声音传入耳中:“放不下的话……就去吧……”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选择,各自的道路,不由旁人不放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尽量别做危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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