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咫尺天涯

    “……”他是——

    “……”……是他！

    惊诧过后，两人四目相对，各自打量，都从记忆中迅速翻出了署有对方名字的残片，但在旁人看来，却是二人因为这般尴尬的情形而定住了。

    除开当事人，佳韵、佳弦愣在门口，月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总有人能够无视这种怪异的沉默，继而将其敲个粉碎。

    “毅昌，真的是你！？”

    高昂的声音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

    憩霞殿的主人从殿内快步走出，在此之前，抱琴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移步到廊下的阴影中，几乎是刻意地想要抹消自己的存在。

    “殿下，正是小人。毅昌拜见殿下！”单膝跪地的武将略嫌生硬地抬臂抱拳，胸甲和护腕铿锵作响，对襟赭袍衣角以及尖头皂靴上满是尘土，凝聚的汗珠顺着散乱的鬓发和凌乱的髭须滴落在靴尖上，顿时形成一道崭新的污迹，但随之融入靴面上原有的长途跋涉留下的痕迹。

    或许本人也意识到这副模样并不适合觐见，尤其对方还是一名年轻女性，魁伟的武将稍微将脚尖往里收了收，有些困窘地解释道：“臣本应在觐见之前稍作梳洗，只是……请殿下恕罪。”

    眼前之人显然刚刚结束了辛劳的旅行，但他的脸上并不曾流露出疲倦的神情，相反，他的声调在经过刻意的抑制之后依旧有些亢奋，有违他目前所担当的要职以及勇武的声名，但本人眼下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场唯一有资格斥责他言行的人表现得比他还要激动。

    “没想到竟然是毅昌你！”声音的主人再次确认，双手却不假思索地伸出想要扶起对方。月华刚准备出声提醒，毅昌已在某人的指尖触到自己之前迅速起身，再次抱拳行礼，起伏的情绪已然平复许多。

    “殿下，正是毅昌。”

    “啊，你的事我听说不少，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之后还要回去东界吗？”

    “回来”二字一出口，毅昌本已恢复平静的眼神顿时再起波澜：“回禀殿下，臣此次是为进献闰年图而来。”

    “闰年图？”

    憩霞殿的主人转向身旁万能的侍女之首，被她问及的女子尽职地答道：“朝中规定，各州每四年一次上报更新后的地图，汇成本朝全图。因为每次都恰逢闰年上报，因此称作闰年图。”

    地图这类文件虽属机密，但也没到需要一州军职最高的武官亲自护送的程度。这一句月华并未出口，因为本人接下来就道出了其中缘由。

    “此外，臣还接到公函，在王都停留期间将担任殿下近旁的侍卫，全力保护殿下的安全。”

    原来乔天宇先前所说接替千夜的侍卫就是毅昌！？乔羽飞吃了一惊，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堂堂将军居然来当我的侍卫？不行，太浪费了！稍等，我去找乔——”

    她刚一抬脚，随即醒悟到要找的人早已离开王都，脚步当即一顿。毅昌借机闪身移到她面前，重新叩首：“臣在王都并无其他公干，闲着无事才是浪费；另外，臣乃奉命而来，手续完备，突然撤销反而会增添许多麻烦；再次，臣只在王都停留月余，能够得此机会随侍殿下，亦是身为武人的荣誉。”

    乔羽飞低头看他半晌，随即无奈地笑了：“为什么像是预先准备好的答案一样，真是理由充分啊。”

    实际上正是如此。只要对乔羽飞足够熟悉，便能想象到她可能会有的反应，并作出应对。认事实，讲道理，不会因为一时任性而滥用自己的影响力，这是两百年之后的西黔天女极其突出的优点之一。

    毅昌垂着头，唇畔刚刚勾勒出一丝笑意，旋即察觉到某处过于强烈的视线，余光一瞥，却见方才那名乐师站立的位置上早已没有了人影。

    “明白了，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毅昌。”乔羽飞再次转向自己万能的侍女，丝毫没有察觉少了一名旁观者，“月华，又要多一个人由你照顾了。”

    憩霞殿的实际主事者优雅而不失利落地欠身领命：“殿下，毅昌大人的食宿安排就交给我吧。”

    临时腾出的房间离厨房不远，月华将憩霞殿的临时住户带到居所门口后，一脸歉意地表示：“毅昌大人，情急之中有些照顾不周，望大人见谅。”

    毅昌连连摆手：“哪里的话，承蒙姑娘关照，在下不胜感激。”

    将简单至极的行李拎入房间，毅昌蹙眉片刻，忽然道：“月华姑娘，你在殿下身边时间最久，应当是值得相信的人吧？”

    月华当即神情一凛：“大人何出此言？”

    毅昌一手抚着下巴，沉吟良久才道：“除了担任殿下的侍卫之外，我这次其实还从佐相那里领了一件差事——彻查妄图对殿下不利的真凶。”

    对于他的回答，月华并未感到一丝惊讶，反而是毅昌因此觉得意外。看到他的表情，如月美人浅浅一笑，说：“原来如此。我就知道乔大人他一定不会搁下这么要紧的事的。”

    言辞当中的笃定令不明就里的毅昌一阵疑惑，但随后，他决定先谈正事要紧：“那么，就请月华姑娘详细告知事情的始末。”

    “是，毅昌大人。”

    “还有，”外形粗犷的男子耙了下额发，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和姑娘一样，都是随侍在殿下身边的人，姑娘可以不必如此客气。”

    “今时不比往日。大人，这里毕竟是宫中。”月华尽职地提醒完毕，心中不禁莞尔：果然被自家主上吸引来的，都是本质相差不多的家伙。

    正殿内，佳期正在挑选香饼，佳弦在清理炉中多余的香灰，佳音则在搬运需要熏香的衣物，三人忙得不亦乐乎。而帮不上任何忙甚至有可能添乱的某人被勒令呆在桌案前，被无视了一盏茶时分后，此刻似乎进入了神游阶段。

    “殿下，即便月华姐不在也请您收敛一点，别独个儿笑得这么诡异。”佳弦往某人那边瞄了一眼，教训得无比自然，丝毫不存在以下犯上的自觉。

    素来年长持重的佳期先是责难地唤了声“佳弦”，而后才转向乔羽飞，无奈道：“殿下，您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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