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意思。”
乔羽飞的表情凝滞片刻,笑容转淡:“原来是陛下差廷枢大人过我这儿提亲来了。”
“臣不敢。”御史正色,语气恭敬有加,“事关二位的大事,区区微臣怎敢插手?然而事关江山社稷、万千百姓,老朽出于职责,只好先来殿下这里一问,好叫他人早做准备。”
乔羽飞沉了脸色,声音倒没有太大变化:“御史想问什么,直言便可。”
廷枢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道:“殿下可愿帮陛下分忧?”
乔羽飞盯着对方慢慢答道:“那是当然。出于职责,尽我所能,我的心思和大人你其实差不太多。”
廷枢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既然如此,殿下何妨嫁于吾王,做陛下的贤内助?”
哒,哒,哒,哒……
枯燥的敲击声源自乔羽飞抓在手中的绢扇扇柄,直听得人心气浮动,不由地绷紧了神经,但廷枢的坐姿稳如泰山,整个人不曾受到噪音的半点影响。
敲到三十余下的时候,乔羽飞终于开了金口:“御史大人,如果我的答案同你心里想的那个不太一样……你打算怎么办?”
廷枢依旧坐得笔直:“那臣只好斗胆,问问乔大人他在殿下的答案当中占了多大分量了?”
“大胆!”乔羽飞拍案而起,对着老者怒目而视,“我敬阁下年长,不等于你可以过问我的私事!”
廷枢扶椅站起,行了一礼,道:“清肃朝堂、督查百官是臣的职责,如今,臣要不要弹劾佐相,权看殿下的意思。”
乔羽飞寒起面容,将绢扇紧紧握在手中:“我倒要听听,佐相犯了什么过错!?”
廷枢闻言轻叹一声,表情难得恳切:“佐相位居诸官之首,文韬武略,鲜有人及,振臂一呼,应者万千,从来骄者易骄,权重倾国,此为一过。”
掌中隐约传来咯咯几声轻响,乔羽飞指节泛白,却没有作声。
“唆使武安侯上殿进谏,要求殿下自主择婿,这,又是一过。”
乔羽飞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恢复神志后一个劲摇头道:“不可能!乔天宇绝不会做这种事!”
廷枢向上首望了一眼,神色平静道:“不管佐相做了没有,这件事与他已经脱不了干系。”
乔羽飞脸色灰败,兀自摇头,殊不知对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头戏。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真要论起来的话,乔氏天宇最大的过错……便是生在王家、却没有继承半点天女的血统!”
乔羽飞大惊之下两腿一软,直接跌坐回椅子上:“这、这种事出自何人之口!?”
对方的惊奇不下于她:“殿下不先问此事是真是假,反倒追问老臣从何处知晓此事,难不成……佐相连这个都跟您讲过了?”
不必乔羽飞亲口回答,光凭她此时的形容举止判断,廷枢已经得出了可信的答案,但乔天宇的举动显然超出了他的预计,饶是他也大受震动,难以迅速镇定如初。
乔羽飞失神呆坐片刻,忽然重新盯住了对方:“需要我重复一遍么?是谁说的!?”
廷枢略微一顿,垂首道:“先王陛下病重之际曾招臣觐见,臣当日也曾在陛下病榻前发誓,若非关系到西黔百年基业,定不将此事告诉第三个人知道。然而,陛下与臣都没有料到……大殿下——佐相他竟然会知晓自己的身世,这实在大大出乎臣的预料。”
“先王陛下?”脑袋似乎乍然沉重了几倍,乔羽飞不得不一手撑起额角,好挺过这个要紧的当口,“他老人家此举有什么打算?”
廷枢缓缓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停了片刻,他在乔羽飞狐疑的目光里接起话头:“但臣接下来的打算,就要看殿下的心思了。”
手中一声脆响,跟着掌心里传来细微的刺痛,乔羽飞对此浑然不觉,双颊因怒气染上薄红,言辞之间火星迸射:“……这是要挟?”
廷枢在厅中已不知站了多久,但乔羽飞这个主人没有发话,他自然没有大咧咧坐回去的道理,乔羽飞心中有她不可触犯的禁地,他亦有他的坚持。
“臣不敢。老臣只想让殿下明白,佐相的将来全在殿下的一念之间。原本殿下被封为护国天女后便应同陛下及早行礼,然中途出了不少变故,才渐渐拖至今日,朝中对此已有疑问。及至数日前武安侯进谏,猜疑更剧,殿下理当尽快表明态度、安抚人心才是。”
见乔羽飞脸色惨白,抿唇不语,廷枢索性反问道:“照此下去,所有矛头必将直指佐相一人,这可是殿下想要的结果?”
“够了!”乔羽飞唇瓣翕动,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至于陛下,他自然会找到合适的王妃,那个人没必要非得是我。”
廷枢的身形晃了一晃,随后又稳稳站好“殿下,西黔王妃当然非天女莫属。吾王怎会无视天帝的圣意、该立他人?天女之说是西黔立国的根本,其中的利害关系殿下还不明白么?”
“如果我在臣民面前发誓终身不嫁呢?”乔羽飞缓缓呼出一口气,提出她想到的、除了嫁给乔天都之外的仅剩的选择,“假若是为了保证王家血脉的纯正和唯一的话,这样做……总该够了吧。”
廷枢一时呆怔,不敢置信地抬头瞪向上首。他万万不曾料到乔羽飞居然会做出这种打算,而乔羽飞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可能,她已考虑良久,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思量片刻,他苦笑道:“殿下就如此厌恶成为王妃么?您可知道,王妃并不是那么容易便能选出来的。”
“殿下应该也知道本朝初始有七姓家族,后世称之为开国七贵的。这七个家族的先祖都是在建国之处立下汗马功劳的贤臣良将,其中,殿下最熟悉的应该是古家才对。”
不知对方又要用此作什么文章,乔羽飞谨慎地选择了闭口不言,只听对方苍老的声音忽道:“以古家如此显赫的门第,其后人也有不少出色者有幸取得公主王女为妻,但两百年间,古家女儿却从没出现在王妃备选的名册当中,其中缘由,殿下可猜得到?”
见乔羽飞依然不作声,廷枢再道:“但,相比之下,连同佐相的生母在内,同为七贵之一的安氏一族却接连出了四位王妃,两相比较,难道不觉着奇怪么?”
乔羽飞听得一脸木然,廷枢也不在意:“安家如此,多半要归功于他们祖上传下的一条家规:凡是安家子弟想要参加科考踏上仕途的,一律夺去姓氏、再不准跨入安氏祖祠一步。”
手心隐隐抽痛,乔羽飞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松动:“阁下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外戚的力量的确是选妃时需要考虑的关键之一。”
她顿了顿,自嘲地一笑:“换作是天女的话,确实不会有这方面的隐患呢。”
“殿下既已明白其中的利害,还请仔细考虑。”目的达成,廷枢立即干脆道:“臣等静候宫中佳音。”
离去那刻,他目光扫过上座扶额沉思的身影,一瞬间,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发出一声轻叹,不论怎样,主座上的那个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会留神其他事物。
直到门扇合住之后,乔羽飞才似从迷障之中醒了过来,动作僵硬地松开右手。紫竹制的扇柄已然折成两截,断口的竹刺深深扎入掌心,在白皙的底色上留下几点嫣红,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