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迎向殿外的时候,乔羽飞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便见到那个人的面孔。
荣熙公主步入正殿的那个瞬间,左右宫女的视线当即集中在同一个点上,将来此的娇客罩了个密实,对此乔羽飞并不陌生。假如她之前没有同这位公主打过交道、今日只是初遇的话,多半也会怀着同样的心思,惊叹于此姝难得一见的美貌吧。
然而她鬼使神差般地偏转视线,之后发现了那道身影,胸中顿时一阵刺痛。
同处一座王宫之中,她清楚早晚会有再见的时候,却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距她上次看着他离去仅有几个时辰,还不够她好好想一想再次相遇之后的情景。
陪同华粼使者来到憩霞殿的居然是西黔佐相——和华粼公主相比,她更不知道应当怎么面对的人。
一声低呼骤然响起,乔羽飞霎时清醒,几乎要以为声音出自她的口中,所幸她很快发现自己判断有误。
失态的是紧跟在荣熙身后的侍女,乔羽飞依稀看着有些面熟,却没认出对方正是在东垣宫中始终跟随在荣熙身边的亲随之一。
不过,别说她不擅记人、给了再多时间也不大可能想得起来,眼下已不容她想东想西,几乎是紧跟着那声惊呼,荣熙公主一个踉跄,朝着她的方向跌倒!
沉浸在他国公主美貌中的西黔诸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他们尊贵无比的天女殿下飞身接住了突然倒地的公主,看样子摔得很是狼狈。相形之下,荣熙公主被接个正着,倒是没受什么磕碰擦伤,只是脸色一阵青白,看似吓得不轻。
原本是同被冠以国之牡丹之名的两位重要人物的会面,双方的人马不免都有些相互比较的对峙味道,但这番意外一出,先前的肃穆气氛顿时碎了个七七八八,两派随侍的人员一拥而上,唯有让乔羽飞觉着眼熟的那个侍女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跪在边上战战兢兢地请罪:“是、是奴婢失脚踩到了公主殿下的裙子,奴婢该死!请公主——”
在诸人恍悟的目光中,荣熙淡淡扫了肇事的侍女一眼,后者立刻闭了嘴,荣熙整了整衣饰,没有立即起身,直接对着乔羽飞深深拜倒:“荣熙行为无状,惊扰了天女殿下,失礼之处望殿下谅解。”樱唇还有些泛白,言语举止却已恢复了雍容端肃的王族之风。
乔羽飞顾不上担心自己的形象,连忙弯腰扶起对方:“公主多虑了,些许意外在所难免,公主不必在意。”
对方飞快地抬了下眼帘,似有重重疑虑,乔羽飞眨了扎眼,忽而展颜相邀:“如今正值宫中荷花盛放,不知公主可有意前往一观?”
语毕神色不变,转向一旁:“佐相想必公务繁忙,就不必跟我们一起了。”
两位佳丽带头沿湖徐行,不时谈笑几句,看似和乐融融,颇为投缘,其后浩浩荡荡的一帮人名为赏荷,实则目光紧紧粘在这两名女子身上,各自在心中默默做着计较,片刻不敢大意。
一段碎石小路下来,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诸人的心弦也松了许多,不再将全部注意力投在前方。
感觉到身边有人拉了自己一把,月华分神扭头,听到与她并肩的佳韵压低声音道:“方才荣熙公主那跤跌得蹊跷,月华姐没瞧出什么端倪来么?”
所有警觉一瞬间调动起来,月华同样小声道:“你发现哪里不对了?”
“我那会儿一直在注意公主裙角的绣线,想给咱们殿下也……因此我敢保证没什么人踩到她的裙子。”
月华沉默片刻,问:“你可看清楚了?”
佳韵一副铁板钉钉的口吻:“那是自然,当时离得又不远。”
月华沉吟片刻,却始终想不出堂堂华粼公主没事把自己摔一跤到底能有什么好处。她当时唯恐乔羽飞乍见那人后会乱了分寸,哪曾留意过其他琐事?好在乔羽飞只是起初神色有异,经她暗中打量,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些,这就够了。
一番思虑后,她只叮嘱憩霞殿中数人小心戒慎,对前边那两人多加留神。
事实证明月华多虑了,及至回到憩霞殿、荣熙公主一行离去,再没出现任何突发事件,倒是临近傍晚的时候,外面有人通报御史求见。
其时佳期正在给自家殿下处理之前的淤青,其余几位性情各异的美人则不遗余力地从旁泼冷水,间或犯个愁感慨一下。
“喜欢充英雄不是什么坏事,但殿下多少看看场合和对象,别叫他国使节看了笑话。”月华一边用力揉散乔羽飞膝上的痕迹,一边以同她的手劲毫不相符的平和语气耐心“劝谏”,“何况在场的那么多人,何须殿下出手相帮?”
乔羽飞疼得龇牙咧嘴,为了身家性命着想,急忙解释道:“以一国公主的骄傲,在众人面前出丑怕是比杀了她还难过,现下她摔一跤,我也摔一跤,两国扯平,她总该不计较了吧。”
众人哭笑不得,月华叹气道:“削自己的面子来补对方的面子,殿下你真是好本事!”
“不过区区一个边陲小国,殿下何须如此礼遇?”佳弦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事关她本人所拟的关于发展西黔的若干建议,乔羽飞当下来了兴致,一扫连日来眉宇间的沉郁之气,滔滔不绝地讲解起她想要借华粼之力建立海上航运霸权的伟大构想来。
西黔幅员虽广,但海岸线却有限,华粼虽小,却有若干天然的深水港口可用。假若能够合两国之力谋图海运,假以时日定可获得可观的财富,进而巩固国力。
想法虽好,施行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其前提便是与华粼之间形成牢固的纽带——她格外重视华粼使者此次来访,便是为此。
“乔大人当时离得也近,又有武艺在身,为何还没有殿下反应得及时?”年纪最小的佳音曾经这么问过。
四位比她年长的侍女推诿半晌,最后回答她的仍是月华,即便如此,佳音也只得了一个令她莫名的回答。
“等你心里装了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佳音的疑问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而减少半分,不过,自那之后,她有时也会不自禁地怀着小小的憧憬与淡淡的羞涩想象起若干年往后的情景。
离那个时候,尚有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她还有许多东西有待学习,不论是羽毛球也罢,海上行商也好,从未听说过的事物正在逐渐展现,说不定,她的命运就在那片海天相接的地方……
“好了,殿下。到此为止。”月华向进来通报的宫女吩咐了一声,指挥其他几人为乔羽飞整装,“御史是两朝元老,可不能教他久等。”
话虽如此,乔羽飞个人却不怎么待见那个又冷又硬又方又正的老头子。不光是因为古家别苑那次结下的梁子,还因她偶然得知龙岩那个不战而逃的郡守是御史的学生,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对廷枢此人自然多了几分成见。
及至按照廷枢的要求屏退所有侍女之后,成见已然升级为不满,偏偏对方还使出了欲擒故纵的招数,上来便是这样的开场白:
“有一件事,以微臣的身份,不知当讲不当讲……”
尽管有对牛弹琴的嫌疑,乔羽飞还是决定在爆发之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幽默感。她极尽谦和地笑了一笑,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既然御史如此为难,那就不要讲了吧。”
御史的一张老脸颤了颤,有一瞬间的挫败,但很快又打好精神,拈着胡子笑道:“殿下说笑了,事关西黔两百年来最大的喜事,臣自然要听听殿下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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