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心高气傲的卫家公子避过了睽睽众目,暗中训诫责骂的,正是方才在马尔茹面前,为了被诬陷的李皎月挺身而出去作证的藕荷色长衫女子。这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眉若远山含黛,眼如朝露透彻,清丽脱俗,虽在诸多华服美饰贵女间颇显朴素,可姿态举止间,自有种明艳端庄的气质。
她有些怔愣惶恐,本来就还没从马尔茹的恐吓威胁中缓过神来,又被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的卫家贵公子呵斥一番,简直是突遭横祸,这虚以蛇委的官家应酬场面,打从来了就让人倍感局促,现下更是不知所措,只能怔愣的瞪着双眸,不敢再逾越半步。
“阿悠,我闻听宫中内监来报,说你遇上了麻烦,可还好?”
当藕色衣衫的姑娘左右为难之际,就恰逢来了救美的英雄,这男子生得高大英挺,眉目五官甚是俊美,浓黑剑眉飞扬,眼眸深邃,目光坚毅凛然,顺直鼻梁之下,菱口微微翘起。周身散发着不苟言笑的肃杀,七分正,三分邪,难以捉摸的魔魅气质,显得神秘莫测。
“兄长?阿悠见过兄长。明明是兄长疼爱,领我来宫中开阔眼界,都怪小妹莽撞无知,不懂宫中规矩,惹来烦扰,还请兄长莫要挂怀,公事差务要紧,也万万别牵累家中才好……”
被唤作阿悠的藕色衣衫女子低眉俯身,声音柔和温婉,她口口声声称男子为兄长,极是恭顺尊敬。
男子有些迟疑,可转瞬间又恢复了神色,“你我乃亲兄妹,很不必这般疏远,何谈烦扰牵累之说,倒显生分了。琉光殿前御宴已快要到时辰,你莫要耽搁,往后行事还切记谨慎……”。
“大人,时候不早,殿下还在等……”,兄妹正言谈间,却有侍卫上前,催促着男子离去,显见得是重任要务在身。
此话并未有虚,这气势夺人的男子,乃是当朝丞相尉迟释之的独生嫡子尉迟璨,官任枢密使。
枢密院的地位十分独特,不受朝廷官制的束缚,直接隶属皇帝本人控制,内分三院六部,掌管财权、政权、军权。可谓是,宰相之外复有宰相,三省之外复有三省,行事全凭皇上决策。
尉迟家世代为官,多为文臣,以韬光养晦之道持家,祖上并未多显赫。到了尉迟释之这一辈,恰逢高宗驾崩,承正帝继位改朝换代,以楚国公为首的一批重臣被抄斩流放,朝野格局翻牌,当今天子极需扶持自己势力。念及尉迟家为官多年,稳妥谦恭,尉迟释之本人又无甚野心,处事圆滑中庸,是粘合缓冲朝中各方势力最好的人选,如此,尉迟大人一朝得势,从正三品吏部侍郎连升数级,终于在三年前成为大昭朝的一品丞相,位极人臣。
不过可惜,尉迟家历来人丁子嗣单薄,到了丞相尉迟释之这一代,膝下只有一根独苗嫡子,余下只有几名庶女,故而爱若珍宝。尉迟璨容貌俊美倜傥,自幼文武双全,他自知身为族中单传嫡子长孙,肩负光耀门庭之重任,性情克己稳重,严肃自律。
其姑母尉迟婉如乃承正帝淑妃,原为二品昭仪,在兄长尉迟释之升任丞相时,被承正帝同时扶持到四妃位分,脾气豪爽直率,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强秉性,颇见不惯马氏的跋扈阴毒,素来与她抗衡不睦,在后宫独来独往,若无皇帝恩宠,家世又显赫,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至于方才被称作阿悠的藕色衣衫姑娘,正是尉迟璨的庶妹尉迟悠,若非这回皇贵太妃和马皇后都下了懿旨,金口邀请官宦家眷来赴宫宴,同享天恩,只怕行事老辣低调的尉迟丞相,是轻易不会让女儿来抛头露面的。
一场寓意和美团圆的中秋盛宴,谁也未曾想到,会在宫里掀起层层惊涛骇浪,连番好戏唱下来,真比台上戏子演的还精彩。
小靖王贺兰焉姿容绝世,近来随着年纪渐长,褪去了少年时雌雄莫辨的清秀柔和,轮廓愈发俊朗坚毅,英气夺人。试问大昭朝,别说待嫁的千金,就是婚配嫁人的少妇,谁不偷偷做个红鸳帐里的春闺梦,臆想跟这郎艳独绝的美男子比翼连枝。
可是,想也好、梦也罢,终究都是镜花水月,空浮虚妄。
小靖王身世特殊,纵然他金尊玉贵,位居藩王,但是谁都知道,只要流着靖王贺兰曦的血脉,就会永远被帝后忌惮提防。现如今虽安然无恙的活着,可保不齐哪天皇帝换个念头,就能罗织罪名,把他给宰了。这日子过得,简直是刀尖儿上舔血,薄冰上行军,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尤其是官宦世家的女子,自己的姻缘嫁娶,甚至身家性命都是小事,背负着族人的命运荣辱,谁敢轻举妄动。所以,就算芳心早已暗许,却仍是咬牙摆出矜持的模样,明明仙姿玉貌的如意郎君就在咫尺,却连眼睛都不敢偷瞟一下。
但是,今天这日子注定不平凡,居然就有宫婢在筵席上,趁着歌舞正酣之时,借着斟酒的机会,朝贺兰焉暗送秋波,一双白葱似的柔荑也若有若无的抚上他的手臂。亏得这女子还不是别人,就是皇后马氏殿中当差的司珍女官,沈如。其身份地位也不寻常,乃当今刑部侍郎的千金,容貌姣好、聪明伶俐,家世又高贵,曾经也是主子面前得脸的风云人物。
对沈如的香艳暗示,小靖王不以为意,抬眸浅笑不过是逢场作戏,给美人几分面子,公子佳人的风雅玩乐,宫中岂会少见。可偏偏皇后娘娘眼里不揉沙子,拍案高呼‘贱婢’,以勾引藩王、秽乱宫廷之罪,亲口命慎刑司太监拖走沈如,怕这姑娘是命不久矣。
众人怔愣不过片刻的功夫,清雅富丽的舞乐又起,虽还有人对这事儿摸不着头脑,可也不敢再追究窥探,都装出沉迷附庸歌舞的模样,来讨帝后的欢喜。
但久混官场朝野的精明人,就早已洞悉了皇后的意思,方才的风波,无非就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小把戏。
小靖王贺兰焉仍然是帝后的心头刺,谁想亲近他半分,下场唯有死路一条。唯独不懂的就是,皇后何必损兵折将拿自己殿中女官开刀?再看刑部侍郎沈大人,因爱女突遭横祸,苍白了脸色,呐呐的张着嘴,无法出声,而侍郎夫人,已经晕厥在案几前,被横着抬了出去,也不知这家人得罪了皇后派的哪位权贵……
好不容易马皇后消了怒意,鼓乐重鸣还没片刻功夫,大昭朝的皇帝,却在诸臣子、皇亲、女眷、宫人的睽睽众目下,颓然昏倒在御座上,气氛霎时凝重惊骇起来,一时片刻之间,竟无人敢上前救驾。
这个时候,大抵上每个人都各怀鬼胎,惊恐的、暗笑的、得意的、失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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