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的,各自盘算筹谋着御驾薨逝后的出路。可谁承想,经过御医的妙手调理,半条腿都迈进黄泉路的皇帝,居然又醒转过来,太监步出寝殿,转告圣上口谕,称乃是宿疾复发,无甚大碍,安抚众人安心。
马氏身为皇后,在紧要时刻,却是沉吟不语,冷眼观瞧着匆忙赶来的妃嫔们哭天喊地,竞相在皇帝面前献殷勤。她面沉如水,思量了半晌,居然宣召群臣,力主要太子纳娶侧妃,扩充东宫,来为重病中的承正帝冲喜积福。
这主意荒唐至极,亘古未闻。
可话又说回来,虽说如今皇帝已经醒来,但谁也没亲眼见着面,说句难听话,是不是已经死在寝殿里,都无人知晓。皇后若掌控皇帝生死,这朝廷也就等同于被马氏侵吞,她一言九鼎,谁敢反驳,这不是拿全族人的脑袋开玩笑吗?再者说,承正帝的朝堂上,大多是马氏扶持的庸碌官僚,贪生怕死、趋炎附势,早就丧失了文人风骨,连个屁都不敢放,何谈仗义执言。
朝臣、皇亲都没半个人反对,马皇后的一双儿女,却唱起了擂台戏。太子贺兰承煊据理力争,言冲喜之说乃无稽之谈,不忠、不义、不孝至极,难平天下万民的悠悠众口,坚持不肯这时候纳娶侧妃。可昌河公主倒是竭力赞同奉承母亲的决定,她心虔志诚的跪地请命,想要尽快和驸马完婚,替父皇趋吉避凶,积福添寿,恨不得剖肝沥胆来达成意愿。
底下有憋不住的朝臣,已经在暗中偷笑,看来太子并不昏聩,他若是愚孝,顺从了马皇后的荒谬提议,怕是名声要遗臭万年。而昌河公主的小心思,外人一看就明白,被如意郎君迷了心智,心疼孝顺父皇是假,怕圣上驾崩要服三年重孝,夜长梦多生变故,耽误她跟心上人双宿双栖才是真。
太子拒、公主求。叶驸马惊闻公主此念头,上前跪地信誓旦旦,用忠君之道的冠冕说辞,来推诿拖延跟公主的婚事,场面极度混乱。
马皇后勃然大怒,就在所有人面前,赏了她宝贝女儿一耳光,怒骂她不知廉耻,自毁清高,看向驸马的眼神亦是森冷阴毒的恨意,精明如她,恐怕早已察觉了叶澂悦的抗拒,吓得叶大人面色苍白,颤巍巍俯首躬身的凑到太傅马晋耳边,让他在皇后面前美言劝解几句。
骤然的,马氏忽然冷静下来,她面色的转换,也揪紧了诸人的心口,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妄自冲动多言,空间如同结了霜一般,压抑凝重的快要滴出水来。
高壮的太监将方才勾引小靖王的罪婢沈如拖了上来,她因以下犯上、秽乱后宫的名义被押送到慎刑司接受拷打,挨了宫中女眷最常见的刑罚。也就是以千斤重的板子打在下身,殷红的血迹蔓延渗透了衣衫,纵然没疼痛而死,也会废了双腿,终身残疾。
太监像是拽着个破布娃娃一般,将惨不忍睹的沈如带到殿前,马氏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秀丽的眼眸轻轻瞟向不远处的贺兰焉,目光渐渐阴翳下来。
“本宫素来心慈,这婢子既然爱慕小靖王爷,不如本宫就做主将她赐婚,给小靖王做正妃可好?”
果然,马氏永远都会在不经意间织就毒网,算计、羞辱、残害贺兰焉,也不知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让她如此乐而不疲。
比让太子纳妃冲喜更惊诧世人的情况,终于出现了。沈如虽出身四品侍郎之家,可现在已经废去双腿,看蔫头巴脑的模样,有没有喘气都难说,马氏居然让这种人给堂堂藩王做正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不仅朝臣瞠目,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卫皇贵太妃,都罕见的皱眉叹息起来,且不说小靖王如何,这对贺兰氏皇族,也是莫大羞辱。
“母后,方才是儿臣愚钝不孝,不知慈母辛劳,鲁莽顶撞,望母后恕罪!儿臣愿纳娶侧妃,为父皇冲喜积福。但这,这沈如已遭刑罚,又是戴罪之身,名声亦毁,恐不能担负藩王正妃之责,实在不是如意人选,请母后三思!”
太子见这种莫名的状况,也倍感耸人听闻,他深深觉得是因自己惹怒马氏,才牵累小靖王蒙屈,忙跪地上前一步,扛下罪过,且不顾名声威望,妥协了纳娶侧妃冲喜的旨意。
可惜,太子的大义牺牲,并没有浇熄马氏的愤怒,反而让她怒其不争,为区区罪臣之子,敢公然违抗母令。
“来人,把王妃给小靖王送过去!明儿个就是吉日,不如奉旨完婚!”,她把所有愤恨都抛给贺兰焉,连迟疑的机会都没给,张口就赏了沈如王妃的封号。
慎刑司太监本就是狠戾刁毒之辈,他们如同躲在阴沟里的蛆虫,恨不能腐蚀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听闻可以欺辱藩王,彼此会意的猥亵一笑,拽起垂死的沈如,跟甩破抹布一样,扔到端坐在矮榻上的小靖王身旁,撞翻了一地果酒珍馐。
所有人都望向这风波的核心,且看小靖王是为顾性命,忍辱吞了这口苦酒,还是冲动愤怒之下,拼个鱼死网破?
谁知,贺兰焉连寸许都未曾躲避,他默然不语,仿佛所有的闹剧,都远远剖离在他之外,修长白皙的指尖托起碧玉杯,仰头将琼浆美酒一饮而尽,清冷出尘的俊秀姿容,根本不似凡人,怔愣了一众看客。
尔后,这大昭朝声名远播的小靖王低眉浅笑,血珀似的眼眸里,如同融化进了蜜糖一般,他爱怜的勾住食指,托起沈如的下颌,桃花瓣似的薄唇凑到佳人的面颊,郎情妾意的画面,让人瞧的心神发颤。
“我不忍你受苦,不如早日去阎罗殿前,参上那毒妇一本,可好?”,轻不可闻的声音,随着炽热的气息,飘散到沈如耳畔,让她失神的眼眸,又重燃了光亮。
“沈如……求王爷……垂怜。毒妇……说……说让我引诱王爷,就……饶我……不死的。她,她勾结了暗……”
不过寥寥数语,让曾经鲜活灵动的女子道出了她丧命的秘密,也算报答了小靖王,替她了结生不如死之痛。贺兰焉不着痕迹的轻触了沈如的颌骨,刹那间,一缕芳魂随风而逝。
“唉,母后疼惜儿臣,可这佳人却不待……”
贺兰焉抬起头,惋惜的朝马氏摇摇头,又瞧了瞧沈如的尸首,不住叹息,仿佛真是遗憾这好姻缘成了空。
马皇后阴郁的打量着贺兰焉,思忖了片刻,才假惺惺的冷哼一声,“罢了,是这婢子福薄,往后,母后再给你物色……”。
她意兴阑珊的扯了扯嘴角,也不再顾及病中的承正帝,领着宫婢太监起驾回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