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月中霜里斗婵娟

    入秋之后的凌云山麓，各色珍稀的山茶、菊花、芍药竞相盛放，隐匿在溪泉林间处处繁花似锦，庭院景致各有千秋，官宦贵胄之家娇养的千金女眷们，身穿华服美饰，三五相携游走于楼阁水榭之间，衬着人比花娇，仙姿玉色。

    “我的紫玉钗呢？方才就掉在牡丹丛边，如何一转眼，就不见了！”

    一声惊呼，打破了这幅娴静的仕女图，身穿宝蓝色芍药纹袄裙的女子，抬手扶着鬓边发髻，秀眉紧蹙，目光凌厉的审视着周遭女眷，眼眸中仿佛要放出剑来。她几步上前，啪的一声打在另一位穿着杏花衣衫的姑娘脸颊上，登时扇出一道五指印，可见力道不轻，现下在庆曦宫之中的女子全都出身官宦世家，但还能这般泼辣跋扈的，必定是显赫非凡。

    “你的玉钗不见了，缘何寻我的不是？”，被打的女子眼眶之中溢出泪水，捂着脸颊低声申辩，显然是颇有教养，奈何胆量魄力不足。

    “哼，我方才赏花入了神，将稀世奇珍紫玉钗落入花丛不自知，这半天唯独你在花边流连，谁知道鬼鬼祟祟的藏着什么肮脏心思，小家小户的贱婢，就是手脚不干净！”，蓝衣女子动手打了人，却仍是不依不饶，她指着杏色衣衫的女子，开口唾骂毫不留情，全然不顾世家礼仪。

    周遭瞧热闹的女子越来越多，可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劝解，彼此父兄之间官阶品级不同，且说不清谁是谁的门生，谁是谁的下属，若冒失得罪了显贵，怕是连累家门，殃及自己，现如今，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我不过是去花丛看了看，并未见你的玉钗……”

    杏黄衣衫的女子名唤李皎月，是新调任户部郎中的女儿，父亲虽是五品官员，可因着是卫氏旁系姻亲，也得了恩宠，得以入宫赴宴。这姑娘不过十六、七岁，才从祁州调任京城的小官宦女，可容貌却生得艳冶柔媚，行走间如扶风弱柳，一双含烟似露的美眸，全是娇怯藏羞之态，让人望之生怜。

    “哼，贱者多狡辩！你是见财眼开，可知我的紫玉钗是皇后娘娘所赐的至宝，偷窃皇家之物，罪责可不小。来人，拖下去，交由慎刑司内监拷问，不怕她还牙尖嘴利！”

    蓝衫女子高声喝令之际，又是一掌打在李皎月另一边脸颊，她话音刚落，就有几个高壮的太监快步上前，想要将人强行拖走。

    众人啧啧叹息，李皎月纵使是清白的，这一入慎刑司拷打，被太监和管教嬷嬷们看遍摸遍，名声也就彻底坠入了泥潭，别说好姻缘攀高枝，就连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儿郎做原配正室都难，身价简直是一落千丈。

    “慢着！我可以作证，李姑娘并未偷窃玉钗……”

    出声制止的人，就挤在人群的角落之中，穿着藕荷色对襟长衫，面容含羞，眼神中流露着紧张胆怯，看得出是不常出入这种显贵云集的场合。这姑娘长吸口气，仍是努力将目光迎向蓝衫女子的眼眸，瑟瑟的为素不相识的李皎月辩白。

    “方才李姑娘就站在小女面前赏花，不仅未曾与姑娘近身，逗留牡丹丛也不过片刻功夫，甚至连腰都不曾弯下，何来窃取紫玉钗的时机？女子名节重如山，还是，还是，问清楚比较妥当，莫不要冤枉了好人……”，藕荷色长衫的姑娘，将方才所见一五一十的陈述，条理清晰，气度闲雅。

    “你又是什么东西？莫不是这贱婢的同党？可知若她犯了罪责，包庇者同罪论处！来人，都拉入慎刑司！”

    可惜，蓝衫女子并不是明事理的脾气，她跋扈嚣张，想要寻谁的麻烦，谁就是她眼中的罪人，管你有没有证据，先拷打一顿，毁了清白出口气再说。藕色衣衫的女子在这会子敢强出头，坏了她的好事，简直是比李皎月更可恨万分。

    “啧啧啧，马姑娘好大的气性，隔着千山万水，都闻到爆炒辣椒的味道，想不到皇宫内苑的，还容这般放肆撒野……”

    就在这紧要档口，一声悠然调笑的声音，如清泉般洒向众人，也止住了慎刑司高壮太监们的动作。俊俏公子身穿象牙白的锦袍，手中翠玉骨折扇不住的敲打着掌心，上挑飞扬的凤目轻蔑不屑的扫在蓝衫女子脸上，嘴角露出几丝讥诮嘲讽的笑容。

    “卫逸轩，有你何事？！这是女眷游园的地方，岂容你男子擅闯造次！”

    蓝衫女子陡然被羞辱嘲笑，气怒的面颊涨红，她名叫马尔茹，身为马氏嫡女，皇太子妃马尔卉的胞妹，马皇后亲侄女，向来在宫中横行霸道，何曾受过半点委屈。之前，她故意寻李皎月的麻烦晦气，一是欺负人家出身地方府县的下级官家；二则，这女子因着卫氏姻亲才得以入宫赴宴，她一口一口贱婢的骂，无非是扇在卫家人的脸上。可最根本的，还是见李氏容貌柔美，被太子垂怜，多问了几句话，心生妒忌罢了。能嫁给太子殿下，是她从小的梦寐以求，若不是小了几岁，被姐姐抢了先机，这太子正妃位，还不知在谁手中呢！想想就愤懑难平。

    “皇贵太妃有事召见，这是必经之路，难不成，你要我飞过去？再者，庆曦宫是什么地方，能让谁走，什么时候轮到你编排？你不是丢了紫玉金钗吗，还不快去找？依我这小小三品侍郎的判断，大昭朝若生偷窃之行，必要苦主和疑犯同受审问，以免殃及无辜，有诬赖生事，伺机报仇之嫌。不如，马姑娘也屈尊，随慎刑司的公公走一趟，免得落人口实，污蔑你仗势欺人，可好？”

    卫逸轩素来心思灵巧，机变敏锐，他若是开口争辩，满朝文武都不是对手，何况一个娇蛮高傲的官家小姐？马尔茹又羞又气，恨毒了半路杀出来的卫逸轩，狠狠的眸光中，似乎要喷出火来，这会子被众目睽睽瞧好戏，简直是骑虎难下，芒刺在背。

    也合该马尔茹命好，正当为难窘困之时，有人就出来替她解围来了。只听太监高声唱和

    ‘公主嫁到’，周遭诸人纷纷俯身跪拜。

    人群避让开的道路中央，一娇美俏丽的女子，如众星拱月般缓步而出，身穿玫红色洒金宫缎万字流云广袖长衣，披丹凤朝阳珍珠云肩，配靛蓝色百褶如意裙，头戴赤金八宝祥云串珠凤尾步摇，腰系珠玉流苏璎珞，身后八名妙龄宫婢并四位教养嬷嬷，分别执孔雀羽扇、琉璃宫灯、长柄百花蓝、剔红牡丹锦盒随侍在旁，真真是占尽人间繁华盛宠。

    她就是承正帝与马皇后的嫡女昌河公主，虚岁十六，才被指婚许配给新科状元叶澂悦不久，五官娇媚姝丽，身姿婀娜婉转，可唯独让人遗憾的是，桃花般娇嫩面颊上，却印着蔷薇大小的红胎记，且性情又高傲冷漠，常常垂眸仰着下颌，使得这小美人的容貌，显露几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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