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西北望乡何处是

    话说辰砂与颜玖和那位云游四海、未曾现身的师傅真正的居所，是位于翠竹山顶的云霄峰，每逢雨后初晴，或是晨曦微露之时，纯白缭绕的烟云会弥散于山谷之间。

    风吹云动，游离飘渺，犹如东海须弥，又如万里波涛，远望云霞，宛如身处蓬莱仙境，又恍惚到了玉帝天阁。

    不同时辰之中，日出、云雾、佛光、夕阳、明月奇景轮番现世，叫人好生叹服，顺着峰顶瀑布泉溅下望，可以俯瞰环绕山峦的万丽江，蜿蜒曲折，清澈晶莹。

    与竹林间那几间秀丽的小巧茅屋不同，据闻，山顶房屋是由前朝遗留的道院改建而成，昔日曾有道人修行，但随世事变迁，改朝换代，道人们也都四散而去了。

    整个院落木架构砖石堆砌，白墙黑瓦，四面回廊，流角飞檐，甚是大气肃穆。未曾想，深山当中，还有如此磅礴气势的建筑。

    中心为庭院花园，设一青铜丹炉，袅袅回绕着烟雾，靠主屋角落处摆放花梨大理石书案，配透雕石凳，案上随意散落几幅名人法帖，字画草稿一类。

    青鸢随意拿取端详，居然还有当世名家的墨宝，甚至朝中重臣的宝印也多有留迹，看来辰砂的师傅，是大有来历的。

    院外虽古松巨榕环绕，可庭园当中则多种梧桐和芭蕉，听闻是师傅平日里爱好月下听雨抚琴，所以才种了这两种树木。

    园内兰草铃虫遍地，后院还种着许多无法叫出名字的奇异花草和古怪藤萝，结着各种颜色诡异的果实。辰砂说，那是她平日炼药炼丹所需的材料，且反复叮咛青鸢务必要扼制好奇，不要随意摘玩，免得误伤自身。

    东厢房是辰砂的闺阁，轩敞的紫檀大窗前，横着铁梨木大画案一张，放着几方宝砚，各色样式的笔筒，紫砂松段的笔架多见，可居然还刻着前朝名家陈端远的篆书方款章，这就不寻常了。

    房屋的墙角处摆着汝窑大缸，随意卷着几幅字画放在其中，壁上挂着张长史的草书七绝，运笔豪放，一气呵成。

    定窑大香薰置在床边，古朴雅致，香烟袅袅，看式样，必是宋代古物无疑。床尾条案上并未陈设赏玩之物，只放一定窑白瓷莲纹大钵，盛着清泉水，水面上柔柔飘摇着几朵早晨现采的芍药，甚是娇艳。

    花梨架子床朴素沉稳，全无雕刻饰物，可挂在床架之上的软烟罗帐子却并非寻常之物，雨过天晴的轻柔之色，远远望去，如烟似雾，边角处还绣着几簇锦葵花。

    “你这卧房，布置倒是大气雅致，且不说山野村姑，就是寻常的官吏小宦家的姑娘小姐，都未必比得上，床虽无矫饰，可这幅床帐的料子本就是贡品，且单看几朵锦葵刺绣的针法，就必是出自姑苏虞慧娘。这虞慧娘出身富贵织绣世家，生得美貌清秀，一双手灵巧非凡，且二十几岁就芳逝登仙，她的绣品，存世极少，一件万金都不为过，辰砂姑娘却拿来做帐子，真是不同寻常呢……”

    青鸢坐在床边，修长的指尖轻捻起床帐，婆娑着细密精致的锦葵绣花，斜睨轻挑了身旁的辰砂几眼，他实在想不明白，隐居于这深山老林之中的兄妹，到底是什么来历？

    “啊，这帐子？头年清音观送师傅的贺年礼之中，夹藏了一件这个东西，秀丽娇美。我寻思着，他一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挂这个东西恐怕被人嗤笑，就留下来自己用了。不懂出自什么慧娘还是媚娘，你若喜欢就摘走，挂你屋里赏玩便是了……”，辰砂脾气秉性素来豪迈，细枝末节的小玩意从不放在心上，随意的摆摆手，细枝末节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你都说了，秀丽娇美，到底是给女儿家的玩意，我摘走叫什么意思？再者说，看你这房间的布置，像是饱读诗书的样子，别跟我讲，你并不知道男女私赠床帐的隐晦。还是，你我之间已经私定终身，口头上立了婚约盟誓，所以，可以不忌讳……”，他回身，勾起嘴角，笑的邪魅玩味，琥珀蜜糖般的眼眸之中，似藏着不寻常的暗示，单腿跪到床沿，欺身上来，凑到辰砂的近前，神情里全是促狭。

    “滚开，谁跟你盟誓婚约了，你再这么不知羞耻的凑上来，回头被我哥看见，打断你的腿哦！”，随着他的靠近，辰砂的脸颊又燥热起来，心口如同被收紧，突突跳的厉害，冷汗顺着脊背冒上来。

    她内心疑惑，伤寒明明都快好了，怎么又犯了？定是因为这冤家来捣乱，开窗敞门，引了邪风，才加重反复了病情，所以一怒之下，戳着他的脑门，推开老远。

    “既是你害羞，不提就罢了……”，青鸢倒也不在意，闲闲在屋中漫步，不时将器物摆设拿起来赏玩观看，对辰砂的否认，只当她是女孩家的矜持。

    “害羞？我害什么羞？懒得理你……”，可辰砂这厢也莫名不解，她折腾生病这几日，早把之前在客栈信口开河，威胁逼迫青鸢婚娶自己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砚台，也是清音观送你师傅的？”

    青鸢信步房中，见案上的几方砚台，青玉、端溪石、熟铁，质地各有不同，却兀自精巧别致，最不起眼的是角落里的一方青石砚，古朴粗拙，可唯独赏玩大家，才能慧眼看出，这是汉代古物辟邪青石砚，帝子王孙都曾收藏，是坊间根本不可见的传奇之物……

    若说之前那些稀罕器物，不过是钟鼎富贵之家可享用，清音观的太阴真人来历神秘不凡，赠予友人几样，也未尝不可。

    但这件汉代青石辟邪古砚台，就不是寻常之交能轻易割爱了，况且，砚台原先归属的主人，也甚是耐人寻味。

    好像他自己在幼年时候，曾经在谁的书案上见过此物，因随意拿起把玩，还被父亲呵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呢？又是谁的所有物呢？物换星移，人事全非，模模糊糊的印象，让青鸢苦思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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