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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Chap.2:阿尔斐杰洛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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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薄的晨曦透过窗棂和轻纱投照进来。朝晖清朗而又温和,但室内的气息却是甜腻和糜烂的。

    *

    [你们懂的!]

    “卢奎莎,一起去吗?”

    “上面写着什么吗?”

    “约我们到城北的树林见面。”

    “哎,他可真会挑时候。”

    翻了个身,仰望天花板的双眸视线投向了几步开外的苏洛。卢奎莎俯身躺卧的姿态极尽妖娆,一手护在胸前撑着床,一手托住下巴,白嫩修长的两条腿调皮地朝天勾起,前后踢踏,左右摆动。卢奎莎的表情无比轻松。机械鸟散发的魔力,几乎不用仔细分辨也知道是来源于谁的。

    “你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好。”苏洛走到床边,微微低下头,轻吻了她的额头。唇边浮现出一个无限温柔的笑容,细声细语地对她说,“应该不会太久。我去去就回。”然后开始穿衣服。

    目睹着那具她所见过的最雄伟阳刚的躯体被层层衣物覆盖后,背向她孑然离去的孤影,卢奎莎忽然感到了一阵剔骨的冷意。她的身上还残留着苏洛印下的大小吻痕,以及他猛烈的冲击带给她的火一般炙热的体温,即使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也不应该那么快就感到冷的。可不知为何,在看着苏洛渐渐离她而去的背影的那一刻,卢奎莎强烈地感受到,这股无名的寒意突然犹如涨潮的海水般疯狂地蔓延开来,要将她淹没。

    “苏洛——”她忍不住张口呼唤了他。

    “怎么?”正要转动门把的手放了下来,苏洛停步回头,询问的眼神里带着疑惑。

    “我改主意了。”翻身坐起,迅速下床,卢奎莎打开衣橱,冰凉的手指划过一件件衣裙,对门口的男人挤出一个局促的笑,“等等我,马上就好。”

    挑选了一条飘逸的桑蚕丝织成的薄荷色裙子穿上后,卢奎莎坐在梳妆镜前,认真地梳头,扑粉,描眉,抹胭脂,戴上项链和耳环。苏洛站在她的身后,迸发着浓烈情意的灰绿色眼睛透过镜子,深深地凝注着那副在他看来早已经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容颜倒影。尽管他一直认为,以卢奎莎的姿色,素颜也很好看,不过每当卢奎莎端坐在镜子前专注地描绘妆容时,苏洛都超能耐得住性子,安静地待在一边等着她。梳妆整齐后,卢奎莎收拾好胭脂盒和首饰盒,伸手去摸摆在一边的黑色手提包。她笑盈盈地起身走向苏洛,挽起他的手,脸上羞答答的笑容,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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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罗伦萨城北,阿尔斐杰洛正等在林子外,焦急的眼神带着期盼,朝南方远眺。

    将魔力汇聚于眼部,增强视力,阿尔斐杰洛眺望着近在眼前的城市。红色调的屋顶,米黄色的砖墙,高度相仿的成群的民居中耸立着显眼的教堂、钟楼、歌剧院和皇宫。碧青的绿化带点缀在城内的每一处,强烈的色差,使红顶黄墙的建筑显得更加鲜艳夺目。远方天与地的交际线上,平缓的山丘连绵不绝,展开宽厚坚实的青灰色臂膀,环抱着这颗在亚平宁山脉盆地中冉冉升起的璀璨明珠。如此美丽而又繁华富庶的城市,那是阿尔斐杰洛的家乡,生养他的地方。在那里,他度过了不幸的童年时代,落魄的少年时代,最终在青年时代扬眉吐气。然而伴随着快乐和惬意的是更多的悲伤、痛楚以及泪与血。在故乡的人们眼里,他是通缉犯,被整个佛罗伦萨拒绝在外,半步也不得迈入。

    离开这片故土已经三年有余,昔日认识他、知道他,或者听说过他的人们,可曾还记得自己?

    达里奥能领导江河日下的「铁皇冠」重铸辉煌,与安东尼奥的势力决一雌雄吗?红枫叶剧院失去了王牌演员安杰洛后,前景会变得如何?还有……那个人。

    阿尔斐杰洛的心顿时像被刀割一般的痛起来。好像周围随风轻摇的树木枝梢突然抽长了身姿,化作狰狞的钩爪,爬上他的躯体,狠狠地绞住他的心脏。阿尔斐杰洛胸部起伏不定,猛烈地用鼻子用嘴抽吸着,但是吸进的空气全都像冰一样冷,冻结了他的肺腔。

    朱利亚诺过得好吗?

    当这个问题如撞钟般敲响了他呆滞的大脑后,几乎是立即的,另一个声音便像炸开的焰火那般盖过了它:还没有忘记吗?

    直到这一秒,阿尔斐杰洛才终于确定,自己竟然从没有真正割舍下那段感情。现在,他离佛罗伦萨如此之近,只要迈起脚步往前走,就能步入他熟悉的街巷,重温熟悉的景色。能不能找到答案,取决于他有没有那个勇气。在今天以前,想知道朱利亚诺过得好不好只是个朦胧的、隐约的、始终不被他正视的想法。可是现在,阿尔斐杰洛再也骗不了自己了。那是一直被封印在脑中一隅、还强行上了锁的真实心意。

    苦思着这些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很久,阿尔斐杰洛也觉得无意义。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慢慢地收回远望的视线,散开堆积在眼球的魔力,挑了块干净的草皮坐下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在孤寂和伤感中枯等着……

    没有细算时间过去了多久,突然,他偏过头,站了起来。两股熟悉的魔力流进入他的感知,其主人的身形在随后的半分钟里越来越清晰,最终,完整比例的一男一女的身姿站在了他的面前。

    阿尔斐杰洛看着苏洛。说起来真奇怪,记忆中的某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瞳,在见到眼前的这双灰绿色眸子的那一刻,居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来都不曾存在。在他凝视苏洛的眼神里,藏着某种旁人不易觉察的情感。阿尔斐杰洛不由得跨前两步,迎向苏洛,可是二人中间朝他主动走来的人却是卢奎莎。

    “你的小鸟。”

    伸手向前,灰色的机械信鸽安稳地停立于她的右手肘。卢奎莎将阿尔斐杰洛别致的通讯工具交还给了他。

    阿尔斐杰洛拿回机械信鸽后,解除了赐给它的魔力,把这只负责联络的鸟儿收了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突然把你们叫出来。怪只怪我……不能进城。”他的语调和他的表情一样都有些苦涩。

    其实在收到信鸽带来的讯息后,对于阿尔斐杰洛只能等候在远离城市的郊外的原因,苏洛和卢奎莎早就心照不宣地理解了。区别在于苏洛选择保持沉默,卢奎莎却笑着打圆场。

    “没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哟。我当年也跟丧家之犬一样,背井离乡地在外头游荡了很久才回来。”

    “是吗?”阿尔斐杰洛打量她。

    “啊拉,一点都不把人家的事放在心上呢。”卢奎莎娇嗔道,“一把火烧光自己的家,这样的事,我记得跟你说过的吧?”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酥肩,她轻松的语调仿佛说的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个小故事,“着了那么大的火就我一个人还活着一定会引起怀疑的啦,我可不想被当成纵火犯,抓到牢里等着处死,就漂泊在外等了三十多年,等城里的亲戚搬的搬,死的死,全部清干净了以后,才重新回到佛罗伦萨生活。当然,那些年幸亏苏洛一直陪着我。”她瞅瞅苏洛,又朝阿尔斐杰洛亲昵地笑笑,“所以你啊,不要垂头丧气的。相信我,时间能磨灭一切。不过也算你运气好,我跟苏洛本来打算过两个月去威尼斯散散心呢,顺便在那儿住一阵子。”

    “你们经常换地方住吗?”阿尔斐杰洛听完她说的,提出他最在意的问题。

    “差不多哦。一年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会待在佛罗伦萨。”

    卢奎莎微笑着解释后,阿尔斐杰洛稍稍沉默了。在这短暂的对话空白,苏洛的询问声响了起来。

    “阿尔斐杰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为了打消他心里的不安,苏洛又换了个词,“来人界?”

    阿尔斐杰洛望向他,“龙王大人同意我下界寻找杖身和杖芯材料的请求,给了我两个星期的自由活动时间。我是来请你……还有卢奎莎帮忙的。”

    回答的时候他一直都看着苏洛,仿佛潜意识里认定和自己交谈的人只有苏洛一个。差点无视了勾着他手的女人。直到这段话快要说完才把目光投注给卢奎莎。

    “你也要打造神杖吗?”卢奎莎审视着他,不是出于质疑,而是带着某种确认想法的好奇心。脸上的笑容依旧透露着亲切感。

    “对,”他又把视线投给苏洛,“你们有什么好建议?”

    “这个问题你算问对人了。”卢奎莎边说边看了看身旁的男人,脸色挂上了自豪,“苏洛可是用近一个世纪的时间走遍了整个欧洲大陆呢,连非洲和亚洲的一部分都去过。问他保准没错。”

    阿尔斐杰洛的眼神立刻流露出欣喜。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问题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于是找了块林间的空地,坐下来慢慢讨论。

    “龙术士目前拥有神杖的也就两个。并不算什么潮流。”卢奎莎说,“你怎么突然起了这份心思?”

    阿尔斐杰洛知道她说的两个人是谁。“当然是为了战斗。”他简洁明了地回答卢奎莎后,作回忆状,“白罗加的神杖杖身用的是白桦木,他跟我提过。”

    一说起白罗加,苏洛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眼尖的阿尔斐杰洛看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后悔不该随随便便就提到白罗加。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只能等待对方的回答。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卢奎莎始终在微笑的脸颊也稍稍发僵了片刻。

    调节好情绪的苏洛,仿佛戴上了一张冷淡的面具。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古老的白桦木的确是杖身材质的不二选择。据说还有驱除恶灵的功效。”

    阿尔斐杰洛理解般的点点头,“那么耶莲娜……”他看着紧挨着苏洛的女人,“卢奎莎,你认识她么?”

    “从无来往。不要以为都是女人就一定会成为好姐妹。”卢奎莎诚实地说,用手压住被风吹得拂动起来的裙子,“而且她当龙术士比你早不了几年,我想认识她也没机会。”

    阿尔斐杰洛略略挑了挑眉,却没有兴趣追问。在短时间的沉默中,他不禁想道,自己求助的这两个人都没打造过神杖,看起来也毫无这方面的意愿。既然如此,也就没有所谓的经验之谈。“究竟什么木头最适合做杖身?”他看着二人的眼神有些迷惑。

    郊外的风很大。一小粒细砂被迅疾的风吹起,贴在卢奎莎左眼角附近的皮肤上。苏洛伸手替她拂去,又把缠在她头发末端的一小截断草拿开,扔往一边。他的目光全都给了卢奎莎,但他的话声却是对着阿尔斐杰洛说的。“不同的木头会带给神杖不同的属性。”一边帮卢奎莎整理她的秀发和衣裙一边说。

    他的话吊起了阿尔斐杰洛的兴趣,使他带着求解的眼神看过来。

    而后,苏洛给阿尔斐杰洛列出了不胜枚举的例子。象征着海洋之力,并有卓越的吸收病痛作用的岑树;象征着刑罚、磨难和厄运的,据说还能避雷的接骨木;象征着智慧和知识的榛树;象征着生命和圣洁的冬青;象征着死亡和破坏的紫衫。此外还有赤杨,白蜡,山茱萸,花楸,月桂树,杏树,无花果树,山楂,松树,柳树等……不过都被阿尔斐杰洛一一否决了。没什么原因,他只是觉得尽管苏洛列举了很多,可却没一个让他产生想要去探知和获取的欲望。这也许就是白罗加当年教给他初步的魔杖打造知识的时候告诉他的,当最合适的材料出现时,会油然升起一种“这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东西”的感觉吧。而现在,阿尔斐杰洛暂时还没有那种感觉。

    “其实没必要搞得太麻烦,只要实用就好。”苏洛对阿尔斐杰洛说,“民间的巫术和迷信往往并不可信。材料是次要的,你能储存进去的魔力的多少才是关键。只要术者的力量够强,哪怕用最普通的木材也没问题。”他指了指三人视野可及的远处的一棵杨树。“硬度完全可以用血咒弥补。”

    阿尔斐杰洛点了点头,非常认同苏洛的见解。魔力才是一切的根本。奥诺马伊斯经常念叨。诸如“我就要这棵杨树”之类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阿尔斐杰洛,我建议你用橡木吧。”苏洛的表情很诚恳。

    “橡树的木头吗?”

    “对。传说橡树的掌管者是宙斯,赫拉克勒斯和北欧神话的雷神托尔。材质坚硬,树冠宽大,是长寿、强悍、骄傲和胜利的象征。虽然依我看,那些都只是生拼硬凑上去的寓意,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挺符合你的。”苏洛中肯地说。

    思虑片刻后,阿尔斐杰洛当即拍板,“就选橡木。”

    “杖木的问题解决了。不过杖芯的材料才是真正麻烦的。”卢奎莎竖起食指晃了晃。

    其实龙身上的宝贝倒是不少,随便抽一根神经,或剥一块鳞片,都能做神杖内里。可一想到自己的从者是那个尼克勒斯……阿尔斐杰洛就深深地感到一股有心无力的挫败感。

    “你喜欢地上爬的,水里游的,还是天上飞的?”苏洛直截了当地问他。

    阿尔斐杰洛皱皱眉毛,抿抿嘴巴。白罗加选择的枕芯材料来自于一条黄金蟒蛇。那么我至少不能输给他。

    “我比较中意天上飞的。”

    听到阿尔斐杰洛的回答,苏洛心思一动,马上说,“稀有鸟类的尾羽是不错的选择。越稀有,储存魔力就越简易。当然实际操作还是术者的本事说了算。”他建议道,“你看鹰的尾羽如何?”

    “鹰啊……”阿尔斐杰洛抬头低吟。没来由的,他忽然想起了那只不畏艰险、飞越卡塔特山的雄鹰。“确实很衬我。”

    “白尾雕?”苏洛在脑中筛选他知道的鹰的种类,一个个罗列出来,并附上简要的说明。“飞行的能手。既雄美又凶猛。全身覆盖着比骨架还要重的羽毛。相当好找。可以去中西伯利亚高原寻觅它们的踪迹。”

    “不行。太普通了。”阿尔斐杰洛轻巧地驳回。

    “金雕?广为人知的大型猛禽,极擅狩猎。”

    “和前面那个没差。”

    苏洛又列举了十几种,可是阿尔斐杰洛一直摇头。探讨不出结果的谈话让卢奎莎不禁哈欠连连,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了。“这真是比女人选衣服还要头疼呢。”她擦了擦眼睛说。

    “我曾经在东欧见到过一种体型硕大的雕。”苏洛继续说着,他款款而谈的语气和表情并没有因为阿尔斐杰洛的挑剔而有半分怠慢,“这种鹰多半栖息在海岸和河谷地带。远看像虎,近看是鹰。长着黄色的特大鸟喙,尾羽比一般的鹰看起来要多。叫声深沉嘶哑,如同猛虎的狂啸。爪子刚劲强健,眼眸锐利发光,身躯威猛有力。无论凌腾高空,亦或是停歇于枝头,都显得气度不凡,堪称雕中的王者。不过因为体型过大,飞行的时候有些笨重,可能是唯一的缺陷吧。”

    阿尔斐杰洛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坚决地说,“不要笨重的。”

    “太难伺候了吧!”卢奎莎娇声抱怨道,转头对着苏洛,“用不着描述得那样细致呀……最后那句话你就不该说的。”

    苏洛毫不在意被否决掉的所有提议,轻松地翻过它们就像翻过一面书页,“我还知道一种。约一个世纪前我曾游历过西亚,那时候我和你还不认识。”他先看着卢奎莎,然后把视线转回阿尔斐杰洛。好像一说起过去的旅程,他的脸上就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回味的表情,“那里有一片像海洋般宽广的湖泊。湖水很咸,当地人称之为哈扎尔海。不过我和许普斯绕着岸边飞了一圈,没发现它跟外面的大海有联系,所以我认为那应该是个湖。在那片湖泊的南方高原上,生长着一种雕,极其稀有。这种鸟栖息于高海拔的河谷,尾羽就像一条玉带,漂亮至极。叫声非常响亮,几英里外都能听见它的高唳。捕捉猎物的时候极有耐心,有时会一动不动地等上一两个小时。我观察过它怎样捕食。不过……”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瞧着阿尔斐杰洛,“你不会嫌它们太聒噪吧?”

    “不会啊。很有威慑力。”阿尔斐杰洛的兴趣浓了起来,“这雕叫什么?”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上哪儿能找到它们。”

    低头想了一会儿,紫罗兰眸中的目光越来越鲜明,最终,阿尔斐杰洛肯定地向二人点点头。

    “这算敲定了吗?”卢奎莎紧张地耸着两肩,询问声轻微得恍如身处在梦境。

    “杖身用橡木,杖芯用玉带雕。”阿尔斐杰洛确定无疑地回答,还自说自话地给它编了个名字。

    “太好了!”

    卢奎莎略微耸起的肩膀放松下来。不仅是她,应该说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拍打掉身上的杂草和尘土站起来。

    “苏洛,一起去吗?”阿尔斐杰洛凝注着他的视线跳跃到卢奎莎身上,“把苏洛借给我两周,没意见吧?”

    卢奎莎用指尖抵着下巴,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打断了。

    蓝光在苏洛的后颈乍起又消失。从魔法阵中破空而出的海龙幻化出高大壮实的人类男子的身形。苍蓝的发丝张扬地立在头上,一双蓝眸紧眯着对准阿尔斐杰洛,“你为什么不一个人去?”

    许普斯的出现令人倍感意外,尽管如此,阿尔斐杰洛还是试图稳定住情绪,回答他,“没有你的主人带路,我找不到那个地方。”

    “我陪他去。没什么要紧的。”这回是苏洛没等许普斯回答,及时插了一句。语调中有缓和气氛的意味。

    但是许普斯却对主人的调解充耳不闻,“龙术士之间不许私交过甚。首席更要以身作则。这是身为龙术士的你必须遵守的铁律。”

    听到这些话,阿尔斐杰洛蓦地抬起眸子。许普斯冷冰冰的警告无疑激起了他的不满。

    在这里就有个活生生的反例,他想。可是拿卢奎莎驳斥许普斯,等于是给苏洛难堪。阿尔斐杰洛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但也不能就这么任凭许普斯欺压到自己头上。想起这头海龙当初在敌人的领地外对自己的一连串逼问,再看看他如今咄咄逼人的架势,阿尔斐杰洛觉得自己无需再忍。

    “许普斯,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过你吧?为什么最近老是针对我。”

    他注意到了。苏洛眸光一闪,眼中的神采暗淡了少许。

    而阿尔斐杰洛的反问,立刻让许普斯原本淡漠的面容刹那间凌厉起来,“你说我在针对你?”说话的语调带着十足十的怒意。

    “难道你没有吗?这会儿就是个现成的例子!”阿尔斐杰洛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不合时宜的邪笑浮现在卢奎莎脸畔。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阿尔斐杰洛和许普斯互相瞪视,彼此的眼睛里都装着此刻最嫌恶的那个身影。

    苏洛站到二人之间,平稳得看不出一丝表情的面孔对着从者,“许普斯,你不如回卡塔特吧。”

    瞬间怔大了眼睛,许普斯不由得皱皱眉,不可思议地看着说出这番话的主人。

    苏洛继续平稳地说,“你好一阵子没回去了。一直待在人界,见不到自己的族人,对你而言也很煎熬吧?”

    许普斯的神色不断变化,诡谲莫测,犹如乌云重重压在天边、随时可能降雨的阴天的前奏。他微张着嘴,但不说话。阿尔斐杰洛也不说话。顿时静下来的周围,静得只听得见风刮过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眉头抽搐了两下,许普斯的怒容逐渐恢复成平常的状态,冷淡得甚至严酷。

    他就这么保持着令人不安的沉默,再也没有朝那个被主人隔断在另一端的红金色头发的男人看一眼,走出很远一段距离,变成龙形飞上了天。

    许普斯起飞的剧风刮倒了最近的两棵树,吹乱了苏洛和阿尔斐杰洛的头发,还险些把卢奎莎的裙子掀起来。一道携带着浑厚雾气的结界迅速出现,足有几百米之高,将海龙突兀变身的场面完全遮蔽了。

    待到许普斯飞翔的捷影远远超出凡人的视力所能目测的范围,苏洛才放心地收起结界。

    “不要紧吧,苏洛?”带着歉意的声音飘到他耳畔,“我真不该和许普斯拌嘴。”对于气走了他的从者,阿尔斐杰洛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苏洛摇了摇头,起伏的心海却一时难以平复。

    上周,他和卢奎莎、吉芙纳在敌人城堡外的山脚等到了平安无事地从敌穴出来的阿尔斐杰洛,许普斯当时对他进行了严厉的盘问,从那件事苏洛就看出来,自己的从者和阿尔斐杰洛的关系莫名其妙地不睦了起来。事实上,在苏洛随阿尔斐杰洛回卡塔特报告战况、被龙王提前送下山回到佛罗伦萨以后,许普斯就私下告诫过苏洛,要他和阿尔斐杰洛少来往。可是这次,阿尔斐杰洛的求助,苏洛也不能轻易推脱。为了避免许普斯和阿尔斐杰洛再发生不愉快的冲突,他只能遣散从者。

    “明天一早再启程也不迟。”一句话岔开话题,苏洛语气淡淡地说着带有决策性质的话,以掩饰前不久的气氛尴尬。接收到阿尔斐杰洛点头默认的信号后,他把头偏向卢奎莎,“你去吗?”

    卢奎莎的家虽然在佛罗伦萨,但实际情况正如她之前对阿尔斐杰洛说的,她每年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会扔下针线,和苏洛四处漂泊。苏洛酷爱旅行,游历广泛,饱览三洲大陆。在他的前半生,他长期处于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的状态。卢奎莎知道向往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的苏洛,不喜欢被长时间限制在一方之地,也愿意放弃服装店的稳定经营,陪他走南闯北。但是近一阶段,她恐怕要一直待在佛罗伦萨了。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的,可是苏洛,你也知道,前天加富尔伯爵夫人给我下了一张订单。她最近和丈夫发生了点小矛盾,为了重新点燃伯爵对她的热情,要我给她做七套情趣内衣。我本来是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赶制出来,再和你到威尼斯去的。现在,寻找老鹰的尾羽和赶制内衣,二者我只能选择一个。我恐怕没法跟你们去了。”抹着嫩粉色口红的嘴唇噘起淡淡的微笑,但是语调中却时刻透露着无法陪同二人的遗憾。卢奎莎摆出撒娇的姿态踮着脚尖,握拳摩挲着苏洛锁骨处的衣领,嗲声嗲气地附上他的耳朵,“未来的几周我可要忙死了呢。”

    意外的,苏洛对卢奎莎故作娇羞的索爱姿态没有任何表示。他若有所思地沉着脸,视线透过卢奎莎抵着他鼻尖的头顶,看向前方的树林。

    凝望着那对男女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阿尔斐杰洛像是要剥开这暧昧的、让他不舒服的气氛似的,说道,“那就明天动身吧。先去西亚采集雕的尾羽。橡树比较好找,放第二个。”而后,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也不能轻易放你回去。苏洛,你得留下。”

    苏洛和卢奎莎同时疑惑地望着他。

    阿尔斐杰洛的嘴角牵起一个满怀着期待的笑靥,“好不容易下界一次,不跟你比试比试我怎么能甘心?”

    “是要和我比剑吗?”苏洛眼神一动,马上就理解了。

    “是啊,你意下如何?上回在锡耶纳已经让你逃过一次了。现在,我正式向你提出挑战。”

    “不管我答不答应,你都不会放弃的对吧?”

    阿尔斐杰洛带着自信和雀跃的笑意对他点点头。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苏洛朗声应了下来。

    “嗯……不过没有剑是个问题啊。”挑战者的嘀咕声忽然变得苦涩了。

    苏洛平时外出时,几乎是剑不离身。但是今天早上出门,是来找阿尔斐杰洛的,所以并没有带上。虽说是一时兴起的提议,但是两人都没带剑,对决要怎么进行呢?

    不过这样的小问题,是难不倒苏洛的。

    右手置于腹前,作出握着什么的姿势。掌心里的虚无在下一秒被填充起来,由凝聚的魔力勾勒出一把具有形态的剑。苏洛将魔力高度压缩,形成一柄长度约莫一米的银色魔力剑。实体的魔力冲击着大气,响起阵阵气劲声。

    “你也能吧?”他对阿尔斐杰洛说。

    “啊,应该不难。”

    紫罗兰色的眼睛微眯起来,好像对苏洛娴熟的手法非常佩服似的弯起一个弧度。然后,他照着苏洛的样子开始聚集周身的魔力。耀眼而夺目的银色光芒在他的右掌绽放出膨大的力量。魔力被急剧压缩成密度超过钢铁的固态,当发出与空气壁碰撞的声响并显现出颜色时,就证明他成功了。原本没有形状的魔力显出银白色实体,向上向下拉长,有剑格,剑茎和剑身,就像任何一把剑那样普通而又特殊。

    “来吧,苏洛!”

    苏洛沉静地直视着迎风而笑的阿尔斐杰洛。内心的惊讶已远不如表面那般平缓。

    每逢到了忘带随身武器的时候,苏洛都会用魔力创造出具有实实在在的物理干涉力的剑,代替真剑保卫自己。虽说这只是“魔力同调”的初级表现,但是一个多世纪的磨练,造就了他纯熟的手法。即使是到他这个级别的龙术士,最初几次的试验都是不怎么成功的。他刚才问阿尔斐杰洛是不是也能做到,多少抱着些戏谑的心态。他都已经做好要制造两把魔力剑的准备了。真没想到,阿尔斐杰洛竟然一学就通。真是个永远都不可小视的家伙。

    “干得漂亮啊。”苏洛微微地笑了。

    在印象中,苏洛不常对自己笑。甚至可说是几乎从来不笑。阿尔斐杰洛不禁因那抹浅笑振奋了精神。他喜悦的心情好像传达到了手中的剑。筑成银剑的魔力和周围的大气撞出澎湃的闷响。

    “我要攻过来了!不要像你我初次交手的时候那样放水哦。”

    屏蔽现场的空间结界和保护外界的防御结界架立起来的一瞬间,两道同样手持魔力银剑的身影,一同朝对方迈进。

    ——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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