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筵每十天一场,乃是重要的盛典。即便嘉靖对这种事情再不耐烦,也要打点起精神应付。
不过,任由翰林官们这么罗嗦下去,也是讨厌。
嘉靖索叫人将大殿的门窗都关了,现在正值夏季,里面热得跟蒸笼一般。
周楠和朱伦进去,却见里面点满了蜡烛,照得明如白昼,大殿中铺着席子,满满地跪了一地人,都是翰林院的同仁们。
他们一个个都热得浑身大汗,腋下全是大沱湿漉漉的汗迹,满面都是痛苦之色,却在苦苦熬煎。
不熬煎也不行,经筵可是个很露脸的事情。能够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对于自己的前程也大有好处。
比如后世天启年间的孙承宗,就是因为在经筵上和皇帝搞好了关系,一路青云直上,最后做到兵部尚书、辽东督师、东阁大学士,位极人臣。
嘉靖摆明了要把大家热中,大伙儿自然不能遂了他的意愿,咱们耗着。
掌翰林院事,内阁辅臣高拱跪坐在皇帝身边,手拿一根竹签指着一本翻开的书,正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小声讲解着什么。
高阁老也是满头大汗,黄豆大的汗珠沿着面庞流下来,钻进他浓密的大胡子里,瞬间不见,看起来倒是有趣。
见到朱伦和周楠推开大殿的门进来,几十双眼睛同时转过来。
高拱吃了一惊,停下来,喝问:“周楠,你来这里做什么?”
嘉靖也疑惑地皱了皱了皱眉头。
周楠:“臣周楠有密折进呈驾前,事关紧要,不得不为。”
说罢,就将自己早已经写好的折子和金四哥案的卷宗,高举过头。
黄锦接了,交到嘉靖手头。
高拱:“什么密折?”
周楠:“下官不方便同阁老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已经是不给高拱面子,高阁老自是勃然大怒,喝道:“周楠,分明是你不能参加经筵,心中不满,故意哗众取宠生事,还不快快退下。陛下,翰林编修周楠无故闯宫,扰乱经筵,当免去其所有官职,拿下论罪。”
众翰林中,申时行一脸责备又一脸担忧地看着周楠,至于王锡爵则是幸灾乐祸。
这个时候,嘉靖已经飞快看完折子,道:“今天的经筵就到这里,散了吧!”
高拱大为不满,亢声道:“陛下,经筵大典何等要紧,怎么能就这样散了,臣有奏。”
嘉靖摆了摆手,把周楠的密折递过去:“高拱你留下来议一议此事,先看完再说。”
高拱只一眼就将折子看完,面上变色,对众翰林道:“都下去吧!”
众翰林心中好奇,这周翰林的折子里究竟写的是什么呢,又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竟然让一向和他不和的高阁老不在追究他擅闯经筵之罪了?
嘉靖:“朱伦你也留下。”
“是。”朱伦面上不为人知的一喜,这可是侍侯在驾前,进入核心决策层的好机会啊,来得太突然了,简直就没有心理准备。我得好好表现一下,争取简在帝心。
等到众人退下,殿中只剩嘉靖、高拱、黄锦、高拱、周楠、朱伦六人。
嘉靖缓缓道:“你们先别说话,将所有卷宗都看一遍。”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大家飞快看完了所有的金四哥杀人案的卷宗,又小心地叠好放在皇帝脚边。
皇帝也不睁眼:“高拱,你怎么看?”
高拱:“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金四哥杀得好。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容打行的人的猖狂,当着顺天府将地坛社的奸人索拿问罪。另外,京畿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不能这么乱下去。从即日起,所有打行和民间会社都要一一甄别,若有作奸犯科者,严惩不贷。”
黄锦也道:“高阁老此言甚是,京城民间组织也到了必须清理的时候,可交给顺天府去办。至于人犯金四哥,乃是见义勇为,可立即释放,不用通过有司。宛平知县勾结打行,欺压百姓,着即缉拿。”
嘉靖睁开了眼睛:“可,有司也没甚用处,若是都按规矩办,却不近人情。天理,说到底不外是人情。”
这事周楠想得明白,要想救金四哥,还真只能把事情闹到皇帝这里来。
在任何一个朝代,统治阶级都不希望看到有地下社会的存在,都希望治下的子民都是温良听话的的。说难听的,都希望大家是绵羊,不然也不会有七品知县代天子牧民一说。百姓是羊,天子是羊倌,而官员则是皇帝手中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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