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的爹不能死,时间还很多,他可以慢慢耗。
说不定哪一天,那个女人就改变心意了。
“是,微臣明白了。”
张进点点头,突然又似想起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道:“那怜汐……皇上可还要去看看?”
“恩。”当然是要去的。
君墨影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想了想,抱着她站了起来,随后将她放坐在榻上,“朕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你乖乖地别乱跑,恩?”
却不想,刚才还乖顺地窝在那儿不动的人突然抓上他的袖子,“出去……出去……”
张进一脸错愕。
“你也要去?”君墨影楞了一下,梦眸骤然一亮。
她能听懂他说话带来的惊喜远远超过了“她要出去”这件事本身。
心脏因为兴奋和激动而狂跳了几下,他笑着道:“今日不方便,改日再去好不好?”
他又不是出去玩的,刑房那种地方,阴暗潮湿,哪里适合她?
“出去,出去……”
大约是听懂了他的拒绝,梦言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张进看着帝王,表示自己的认知已经完全颠覆,皇上您千万不能再刷新底线了呀……
君墨影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容泛着宠溺:“好,出去,带你出去。”
帝王的话音刚刚落下,张进就抬头望了望天,表示很忧愁。
张进默默地跟在帝王身后,看着帝王横抱着怀里的人从梦央宫出去,慢慢朝着刑房的方向走去,剩下的唯一一种功能就是叹气。
途径御花园的时候,梦言突然很高兴,两条腿在半空中蹬了好几下,示意要下来。
君墨影就近找了个凉亭将她放下,戏谑地笑道:“怎么,看上这儿了?朕现在要去的地方可没这么漂亮,你确定还要跟着?”
张进又叹了口气。
虽然他见得不多,可每每看到帝王对着浅贵妃说话,就觉得心里难受。
这若是个正常人也就罢了,现在这样,帝王说什么她也听不懂吧?
“张进,今日就不去刑房了。你先回吧。”
听着帝王用淡然无波的声音道出这么一句,张进嘴角抽搐了一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要照这么下去,是不是哪天早朝时间被这位小姑奶奶拖着,帝王就不去上朝了?
所幸今日只是去看看怜汐,也所幸怜汐还能活两天,不至于今日就死,不然他真得跳脚。
“是,微臣告退。”
君墨影和梦言留在御花园坐了一会儿,梦言突然指着远处的一株花笑容艳艳地说:“要!”
“要什么?”
君墨影挑了一下眉,为她越来越鲜活的性格和智力感到惊讶与欣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串紫色的他也叫不出名字的花儿映入眼帘,他笑问:“是紫色的那个?”
梦言当然不会回答他,一直指着那个方向说“要”。
眼神却貌似不经意地朝另一个方向瞥了瞥,只一下,转瞬即逝。
“你是跟朕一起去还是在这里待着?”君墨影收回视线,捏着她的脸温柔宠溺地问。
梦言摇头。
君墨影拍了拍她,点头:“好,那你乖乖待在这儿不能乱动,恩?”
说完他就起身朝那花儿的方向走过去。
起初不放心,时不时回头来看看她,后来见她乖顺地坐在那儿不动,便也慢慢放下心来。
皇后身后跟着翠儿一道走近这处,一开始的时候只看到了凉亭中的梦言。
“翠儿你看看,那个是浅贵妃?”
皇后指着凉亭中那人,疑惑她一个疯子怎么会没事儿一个人坐在这个地方无人看顾。
翠儿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仔细地瞅了两眼,才道:“回娘娘,好像真的是。”
皇后皱了一下眉,朝凉亭中走去。
走近了,顺着梦言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远些的的地方,一袭明黄的身影隐现于花丛中。
皇后脸色微变。
“翠儿,你在这儿等着,本宫去和浅贵妃说说话。”
翠儿本来想问,浅贵妃都疯了,娘娘和她还有什么话可说的,不过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主子的事情,不是一个奴婢该多管的。
“是,奴婢知道。”翠儿在凉亭外五米开外的地方站着。
皇后走到梦言身边,顿了一下,没见梦言理她,遂突兀地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
可出乎意料地,梦言还是没有看她,像完全没注意到她这个人一样,无视了她。
皇后一下子噎了口气,虽然知道这是个疯子不该计较,可被人堂而皇之无视的感觉怎么就这么恶心呢?
“咳……”她清了清嗓子,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梦言这厢终于有了些反应,秀气的眉毛微微一蹙,别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吸了吸鼻子,梦言突然笑了。
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发出一声哼笑,又重新收回视线去看向远处那道人影。
皇后愣了一下,骤然一阵血气上涌。
“梦言,你故意的吧?”
君墨影也注意到了凉亭中的情况,看到皇后站在梦言身边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拧眉头。随便在树上抓了几把紫花,也顾不得自己有没有把那枝条摧残得奇奇怪怪,就想回来。
不用说,皇后自然是得不到梦言回答的。
可现在梦言的无视看在她眼里比方才更让人恼火,刚才还能解释为梦言疯了听不懂人话,现在却只能说梦言瞧不起她,故意不想搭理她!
一个疯子,凭什么不搭理她?!
伴随着一声轻蔑的嗤笑,皇后轻声道:“你都已经这样了,还把自己当成那个浅贵妃呢?”
她看到帝王回来,嘴角露出一抹温柔淡然的笑,看起来要多贤惠有多贤惠。
可对着梦言说的话却完全不是一个样儿。
“你别以为皇上现在对你好,以后也能对你好。说来说去,不过是那股新鲜劲儿还没过去罢了。否则你以为,将你害成这样的人是本宫,为何皇上抓的却是丽妃和柳嫔呢?”
因为没有证据,皇后心里很清楚。
可即便是对着梦言这个什么也听不懂的人,她还是想发泄一通——哪怕她现在说的话都只是自己杜撰出来的臆想。
说她自娱自乐也好,说她跟梦言一样疯了也罢,反正这里只有她们两人,也不怕人听到。
她受够了!
这些日子帝王对丽妃的调查她真的受够了!
每日胆战心惊,生怕丽妃哪天就将她抖出来——虽然,即便丽妃说了,她也可以说丽妃是平白无故得诬陷她,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害怕啊。
她怕帝王哪天就莫名其妙找出证据了。
她更怕自己像华妃那样,即便证据并不确凿,帝王还是为了斩草除根而将她杀了!
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愈发柔和婉约。
“因为本宫是皇后,本宫的父亲是东阑的右相。”她一字一顿,慢慢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道:“任何一个妃子都可能经历得宠和失宠的阶段,可是皇后,却永远只有一个。”
不知是不是嫌她一直叽叽喳喳的在耳边太聒噪,梦言猛地一下回过头来,皱了皱眉。
那一瞬,皇后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她竟在梦言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清明。
下一秒,手腕蓦地一紧。
皇后震惊地垂眸,发现自己的右手突然被梦言抓住,还没等她从这份愕然中回过神来,一股巨痛袭来,疼得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君墨影看到这边的场景,脸色蓦地一变。
同样震惊的还有翠儿,见皇后被梦言咬住,立刻冲进了凉亭。
然而在他们到达之前,皇后本能之下用力地甩了一下,便将手抽了回来。
在君墨影冲进凉亭那一刻,耳朵里唯一的回声便是梦言“啊”的一声痛呼。
和方才皇后一样,只不过她是脑袋磕在了旁边的柱子上,一张秀丽的笑脸因为疼痛而扭成了一团。
皇后顿时大惊失色。
“不……不是我,不是我啊……我只是……”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啊!
慌乱之中,她甚至忘了自称“本宫”,一瞬间就吓得脸色煞白了。
然而她语无伦次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身旁蓦地一道疾风而来,整个身体都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就跟众人眼中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一样:梦言被她甩了出去。
可她是真的被甩了出去,亲身经历,所以她知道帝王用的力道有多大,甚至让她站立不稳地倒在了地上,手掌心在粗糙的地面上磨破,砂砾嵌入,痛得她冷汗直流。
而对梦言,她根本没有用这么大的力道!
梦言这个疯子,这个骗子,疯了还改不了恶毒的本性,竟然敢骗人!
“娘娘……”
翠儿吓得瞪大了眼,皇上竟然为了一个疯子这么对她们的皇后娘娘?
本来就是那个疯子先咬了皇后娘娘,娘娘才会反抗的呀!难道要让娘娘就这么受着吗?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皇后吃痛地皱着眉,“没事,本宫没事。”朝她摆了摆手。
这档口,就算有事也不能说啊。
梦言那边还维持着方才撞在柱子上的姿势没有动,两只手却狠狠抵着两边太阳穴,一副很是痛苦的模样,看得君墨影的心都揪了起来。
“言言,怎么样?”
君墨影一边抓着她的手腕,一边将她按在怀里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一双墨瞳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脸上写满了慌乱。
“哪里痛,告诉朕,哪里不舒服?”
“痛……痛……”
一时间,梦言仿佛只会说这两个字。
沉痛沙哑的低声嘶吼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很小,近乎呢喃,却听得君墨影的心口一颤一颤的。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从头到尾像是无视了地上那个人,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梦言。
“别怕,朕带你回去。”
临走之前,终于想起了皇后,狠狠朝地上剜了一眼。
眼神如刀,锋利得几乎要把皇后的坚硬的外壳戳破,直中心口,铺天盖地的寒意袭来。
“不……皇上,不是臣妾推她的!不是……”
“一会儿再跟你算账!”君墨影冷冷地丢下一句,抱着梦言头也不回地离开。
皇后想了想,形容苍白地从地上爬起来,“走,翠儿,我们也去!”说罢连忙跟上。
太医再一次聚集在了梦央宫,一个个都是叹息声不断。
每次来梦央宫,必定是那主子出了事儿。
每次那主子出事儿,他们就必定免不了挨呲儿。
这其中,院正首当其冲。
说真的,院正最近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医术了,还是说他不适合查看脑子方面的病症,所以每次这主子失忆了、疯了、或是撞了头,他全都看不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