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妃极致美丽的凤眼扬起一个威严的角度,她依然温和的笑着,但是却仿佛处处露着杀机,叫人连松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江蓠的手依然握住酒杯,紧紧的看着楚遇。
她能感受的到,这杯酒里面一定有问题。
楚遇的目光轻柔的看过来,里面是让她安心的温柔,他慢慢的杯子从江蓠的手中取走,然后一饮而尽。
江蓠心下稍安,然后饮了自己的酒,和楚遇的空酒杯一起放在那青儿的的红漆盘内。
那容颜妖娆的男子对着江蓠一笑,那笑中说不出的意味:“殿下和皇妃的酒量果然是好的。”
江蓠没有说话,心中却翻起一波巨浪。
合欢花香,那是那日追杀她自无边风月居的合欢花香味!难道,那晚其实是这个人,可是感觉完全不同!那人阴冷入骨,而这人,却是妖娆横生。
可是那相同的合欢花香气又是怎么回事?
她思索不得,也只有暂且放下,而这边,青儿已经端了空酒杯走过去,那太妃淡淡一瞥,然后拂了拂衣袖,道:“你们好好玩,本宫先走了。”
说完便不再看众人一眼,由那青儿扶着走出了保和殿。
等到她身后浩荡的侍女也跟着消失的一干二净,场上的众人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成元帝看了看众人,目光落到楚遇的身上,又转开。
楚遇那艳红的唇浮起薄薄的温度,他从案几下伸出手来,轻轻的握住江蓠的手。
——
江蓠坐在会程的马车内,看着对面男子那好看的侧脸,最后将目光落到他的手腕上,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的开口:“子修。”
楚遇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她,问道:“怎么了,阿蓠?”
江蓠清凌凌而坚定的看着他,道:“子修,我是个医者。虽然我不知道我的医术能不能够帮助你,但我还是希望尽我之力,我希望陪着你走下去”
楚遇静静的看着她,最后伸出手盖住她放在小几上的手,含笑道:“阿蓠,我很高兴。”
江蓠觉得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心中微微一抖,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让我看看。”
楚遇的手看似瘦弱,但是抓上去却能感受到那遒劲的力道还有藏于指腹间的茧,糙糙的。
她微微的强硬,然而楚遇却柔和,顺从的将自己的手腕递过去,目光微微一转,道:“好。”
江蓠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一探。
即使不是第一次摸到这样的脉象,江蓠还是感到心中的震惊,那枯竭的血海仅有的跳动是如此的微弱,仿佛在垂死挣扎,她深深的探下去,诡谲的脉象令她心中剧颤。这血海已经呈现枯竭,但是更深处的气海却在翻江倒海,这就好像一个纸壳子包着一团火,每分每刻都面临着被那团火给燃烧的干干净净的危险,而每时每刻,他都必须面对着那样剧烈的疼痛。
她觉得连自己的心也绞了起来,嘴唇颤了颤,连声音也是颤抖的:“痛吗?”
楚遇看着她,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眼神是怜惜的,他的声音依然是温柔含笑的:“不痛,阿蓠。”
不痛?怎么可能不痛?她是医者怎能够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这样风轻云淡的活着,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是怎样生活着的?从出生到现在,从一个孩童到如今的男子,他要经历怎样的苦痛?
楚遇叹道:“阿蓠,我真的不痛。大概是习惯了吧。”
江蓠憋住自己的泪意,道:“回去我帮你配点药物可好?”
楚遇点了点头,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轻轻地:“阿蓠,我们的时间还很长,莫慌,慢慢来。”
江蓠“嗯”了一声,然后再次将自己的手指沿着那微弱的脉动探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开口:“好像,还有其他的东西。”
楚遇的手指一顿,然后将她垂下的发绕回耳边:“还有什么东西?”
江蓠看着他,道:“本来开始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毒,但是这种毒却不一样,像是长出来的,从身体里长出来的,恐怕在你母亲怀你的时候,便有了。可是,这根本的毒却被密密麻麻的其他东西所掩盖……”
江蓠几乎难以想象,他的身体到底在这之后又受到过怎样的摧残,那样密密麻麻的辨也辨不清的东西,不仅仅是伤口,毒素,还有其他莫名的东西,仿佛一层又一层的将这身体给填满。而且最近,恐怕为了强行压制什么,而种了一种奇怪的东西,这种东西有利有弊,一边可以帮助楚遇将身体内那些威逼的毒素给洗的干净,可是另一方面,当他们将这些毒素转化为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就会反噬过来,而这种反噬之力,却是无法预料的。
她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觉得过去的楚遇根本不把自己的身子当自己的在用,她又是心痛又是怜惜,她看着他,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微微恼怒着,因为憋着泪意鼻尖微微的泛红。
楚遇轻轻的说着,仿佛在哄一个小孩子:“阿蓠,我没事的,不要太过担心。”
江蓠看着他的模样,心底里倒说不出什么滋味了,问道:“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楚遇看着她,目光微微的一沉,道:“阿蓠,我便为你讲讲吧。这样的毒,的确是我生来便有的,并且每一日都在增加。可是,这又不完全是毒。”
“我的生母乃是当年的容氏。当年皇子纷争,储君争位,容家成了四皇子也就是今天成元帝的左膀右臂。在他登基之后,容家作为有功之臣,被封为护国大将军,一字平肩王。而容家的嫡女,也被皇帝招幸,成为了容妃。而她,也在进宫的第二年怀上了我。”
江蓠默默的听着,没有发出声音。
楚遇的话却突然一转,道:“今日来的太妃,当年曾支持过我母亲的后位。”
“嗯?”江蓠倒是微微的惊讶了一翻。
楚遇看着她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当年那太妃将四皇子扶上了王位,便想让成元帝封我母亲为后。但是成元帝却对先皇后一心一意,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将身世平平的县丞之女送上了后位。而后来,那太妃却在我母亲怀我的时候下了毒。”
江蓠问道:“你母妃没有发现吗?”
楚遇摇头道:“那太妃本名龙求月,不是中原人,乃是东夷客,深不可测。其实至今,我也不明白她为何对我的母亲下毒。但是她不是直接在我母亲身上下的毒,而是先炼制了一百二十七个药人。”
“药人?”
“对,药人。”楚遇点了点头,“所谓药人其实就是个容器。他们必须身体特殊,且永远活不过十六岁,他们从小被喂以各种剧毒,而这种剧毒会改变他们原本的身体,各种毒素配以不同人的血液又会生成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剧毒。所以,这一百二十七个药人,就是一百二十七种无双毒药。”
江蓠听得心惊,竟然有这样的人,为了一种毒药就可以等上十几年。
“这一百二十七个人,在他们死后,就会取出心头血,只有一滴,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滴。这一百二十七滴血,每顿一滴混合在我母亲每日必吃的养胎药中,慢慢的经由母体运送到我的身体里,然后融合,形成毒骨,除非我将毒骨剔除,否则那些毒素就会年复一日的增长,直至将我完全的腐蚀。可若是除了毒骨,我就会变成一个废人,一个白痴。”
“阿蓠,若要我懵懂的活着,还不如清醒的去死。”他轻轻的笑了笑。
江蓠怔怔的听着,脑海中翻滚着,她知道,楚遇这样的人太过自傲,自傲到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忍受一切的磨难,这完全取决于自身的意志。而这样的男子,又是怎么生活过来的呢?那个太妃让他每日都生不如死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子修……”江蓠亲不自禁的喊着这两个字,似乎可以感受到这温和的两个字下到底藏着多少令人心惊的力量。
楚遇微微一笑,道:“阿蓠,来路尚长,不必过于忧虑。”
江蓠也知道这件事情需要慢慢的来,楚遇的身体,还有很多,她不曾明白的。
谈话间便到了祁王府,楚遇下了马车,然后伸出手来,江蓠已经开始习惯了他无处不在的温和细节,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中,然后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楚遇在自然不过的握着她的手,然后往王府中走去。
刚刚一进门,便看见一道红影杵在旁边,可是楚遇却像是看都没看到一样,依然往前行。
那红影“刷”的闪了过来,然后对着江蓠点头哈腰的道:“嫂子好!”
江蓠微微一呆,待看清楚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之后,忽然想起有一次闯入自己的院子被明月提着甩到她面前的黑衣人。
楼西月见江蓠认出了自己,也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晚是小弟我唐突了,实在是很想见见嫂子啊,一见,果然风姿绰约,怪不得我家殿下……”
楚遇的目光转来,楼西月立马就蔫了,转而笑道:“不过嫂子,你喂给我的东西可把我吓惨了,后来害的药王将我拿在他的蒸笼里蒸了几天,几乎将我给蒸熟了,才告诉我那东西绝对没有毒。”
江蓠见这人实在自来熟的很,噼里啪啦的冒出一大串,仿佛憋了几肚子的话一样,于是笑道:“你吃的不过是青竹橘皮丸而已,那几日你夜火甚重,正好可以消消火。”
楼西月抠了抠脑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一僵,继而道:“哈哈,是啊,那几日是有点啊,上火。”
楚遇的眉头微微一闪,问道:“楼西月,你在这儿干什么?”
楼西月嘻嘻笑道:“这不就想和嫂子问个安么?”
楚遇问道:“问完了吗?”
“问完了问完了……殿下,我马上滚,你别挑眉,你一挑我就瘆的慌。”楼西月像是吓了一跳。
江蓠心中好笑,将目光转向楚遇,只见他果然长眉微扬,温和华贵中三分锋利之气,当真是好看至极。
这男人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好看。
楼西月滚完之后,江蓠方才问道:“他是……”
楚遇微微一笑:“楼西月。”
江蓠道:“莫不是楼将军之子?”
楚遇点头道:“正是。”
他的目光看向楼西月消失的地方,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
冰冷的大殿内,青儿的手在女人的肩膀上慢慢的捏着,眼里露出万丈柔情。
对面的蒲团上,皇甫琳琅高贵的跪坐着,恭敬的看着对面的女子,道:“姑姑,您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太妃拈起旁边的一颗冰镇果子塞到自己的嘴里,慢慢的道:“慌什么慌,别人都还没有动手,我们费什么力气。”
“是。”皇甫琳琅应着,“今日您来给那个楚遇喂得是什么?”
太妃嘴角冷冷的一撇:“我的血。”
“您的血?”皇甫琳琅微微吃了一惊。
太妃嘴角一勾,眼睛微微一压:“这么多年,我可是第一次用出来。我倒是想看看,那个楚遇到底有什么能耐。”
青儿一边将他的手沿着她的肩膀缓慢的游走,一边道:“太妃您这么在意这个小子干什么,当年为了他废了那么多的心神,何不一刀结果了他?”
那太妃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他的按摩,叹道:“这个是没有命格的人啊,按理说没有命格的人都是最下等的人,可是他却不是啊。他的皇妃是月渎命,按理说应该和天兆命在一起方才是正理,这两个命格,自始至终都将联系在一起,他们才是天作之合。可是横插一个没有命格的人,未来这天下的命数,可就说不准了。”
皇甫琳琅心中一惊,道:“姑姑,您不是说未来的天下将是我们大周的吗?”
太妃睁眼看着她:“如果按照当年批得命途,帝王星当然是大周。可是现在,出了纰漏你知道吗小琳琅。”
皇甫琳琅道:“可是楚原那里……”
太妃笑道:“楚原那儿不慌,你们暂且不要动手。我已经放消息给楚宸了,他现在可能正在筹划着怎么样将楚遇这个不大不小的威胁给除了吧。慢慢来,不慌。”
“姑姑教训的是。”皇甫琳琅点头道。
那青儿的声音含着媚,道:“公主你是太妃的心尖尖,太妃可得要将你护着,先不必担心别的了。现在楚遇要面临的是大遒和三皇子的阻击,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要慢慢的熬是不?况且,他还有个宝贝疙瘩呢。”
“你是说江蓠?”皇甫琳琅询问。
青儿眼睛像狐狸般的眯了起来:“是啊。那个小丫头可是定安候的嫡女啊,虽然这么多年看来那嫡女的身份形同虚设,可是定安候那三个字杵在那,天下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况且,在她的身边,咱们还有一个小丫头没动呢。”
“她身边哪里来的小丫头?你是说她的那个侍女?”皇甫琳琅接着问。
青儿摇了摇头:“她那个南国跟来的侍女没什么本事,控制了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可是她身边那两个楚遇安排的小丫头很有趣啊。”
皇甫琳琅恍然一笑:“原来是这样。”
青儿伸出根手指头摇了摇:“不不不,那丫头可不是咱们控制的,咱们犯不着这么跟楚遇对上是不?楚遇到底是什么人,我派人查了三年都没有查到,说是七年闭门在王府中,我看那七年内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他。一个连无边风月居和我们都查不到的人,到底有多少底牌我们还需要让别人去查探查探。不过,他的死穴还在咱太妃的手中,公主也不必过多的忧虑。”
皇甫琳琅看向那太妃,恭敬的道:“有姑姑在,那就是一切都是好的。”
——
这日过去,江蓠的脑海里全是楚遇的病。如果她在十年前遇上他,那么她可以有五成的把握将楚遇的身子治好,因为那个时候的楚遇才九岁,那些毒还没有完全的融入他的心肺,而且也没有之后那么多的压制。当年那个第一神医应该为了救他的性命,用银针封住他全身所有的筋脉,然后强行用某种药物将他仅存的意志给拉了回来,但是之后,楚遇的身子料来应该更差,就算吊着命也要接近全身瘫痪的状态,那又是以怎样的代价换来如今这般强大的力量的呢?
她觉得莫名的心痛,到底要经过怎样的痛苦,才能拥有这般强大的意志?
而今,她只能尽力将楚遇全身的毒素控制住,慢慢的理清楚他身体内存在的危机,才好下手。
她现在心中空荡荡的一片,觉得不论怎样做都无法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如果能够早十年的话,是不是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江蓠闭上眼,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般的想着,也不知道是怎样就在屋子里的椅子上睡着了。
楚遇收拾好进屋就看见她歪着自己的头,贴在那黄花梨木的大靠椅上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还微微的皱着眉头。
他走过去,看着她,轻轻的身后抹开她的眉头,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她感觉到异样,微微“嘤”了声,楚遇动也不敢动,害怕将她给吵醒了,可是怀中的女子却将自己的身子靠近了他,然后将自己的脸在他的怀中蹭了蹭。
楚遇微微一怔,忽然笑了,那嘴角的弧度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眼底深深浅浅的全是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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