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脸啰,丢我老罗家的脸啰,丢我罗店脸啰!”占新队长直拿着蒲扇般的手扇着自己的耳光。
张世和连忙拉着占新队长:“叔,也怨不得顺子,这年头那家都不容易。这几天拿了点杂合面过来,家里几天都揭不开锅,大人还煎熬得住,几个娃儿饿得哇哇的叫。唉,这不都是没法子嘛。二妹也不是担心顾了面子,苦了娃儿嘛!”
“他舅,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你叫我一声叔,那你就听叔一句劝。这女娃还能经点事,拾拾谷子,放放牛,捡捡柴火,大帮小凑的,总能帮上点忙,过几年就能赚工分。你就把小月接回去吧,到家家那儿,有人疼,有人爱的,他死去的爹妈也放心。小艺是个男娃,还不怎么晓得事,容易养家(认主),送人还蛮合适,明天我就寻个好人家。”
小艺趴在桌子边睡着了,小月正在弟弟身边打着盹,这几天守灵,没眨过眼睛皮,这个时候眼皮子重的像磨盘,撑都撑不起来,只是因为说的是自己姐弟两个的事,硬撑着没敢睡。一听说要将小艺送人,一下子炸起来,张开细胳膊小腿,挡在弟弟的前头:“不准送,我答应爹照顾小艺,谁送我跟谁拼命!”
亲情难舍,任谁这时都会这样,占新到不觉得这是个事,总得几天去过这个坎。他手里拿着旱烟,腾云吐雾了一会,烟雾遮住了他的脸,在昏黄的油灯下,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你养活小艺,你拿啥养活?死了死了,活着的人要奔自己的活路,你总不能看着你弟弟饿死吧?”
“吱呀”,门被推开了,油灯晃了几晃,又立起来,二婶进来了。看着男人跟回去了,自然气也就消了,但队长是不敢轻易得罪的,这时过来打个圆场:“队上家大业大,这两个娃儿又吃的了多少?把仓库扫扫,地上撒的也够了。”
张世和也接过话茬:“队上能不能报一个五保户?”
占新想想:“这也是个法。这事我一个也做不得主,我还要和队上几个干部商量哈,罗店罗家是大姓,早就有人说闲话,说队上的事,都是我们罗家人说了算。就算报上了五保户,一年也才一百斤粮食,不够吃。何况这个时候,青黄不接,仓库里就只有几袋种子挂在梁上,谁敢动?小月还在上学,连个弄饭的人都没有,怎么过活!”
“我卖冰棍去!”小月似乎早就想好了。
“干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问。
“我到城里卖冰棍。今天我在火葬场,看到跟我差不多的孩子也在卖。他们能卖,我也能卖!”小月语气坚定的说,“我要养活弟弟,我还要赚钱,替我爹还账!”
罗安死了,借钱的人家都有些懊悔,这钱就是打了水漂,也听见个响动。二婶为这事没少跟罗顺置气,偷偷把仅有的二十块钱,全部给了罗安,想想都心疼得睡不着觉。今天听到小月说还账,“噗嗤”一声笑了:“我倒是想你还账,满口大话,不怕凉了牙巴,拿么事来还?”
“二婶,你是长辈,莫欺少年穷。今天小月还不起,不是小月永远就还不起。小月人小骨头硬,就是把骨头扳成渣,小月也会把欠队上的钱,欠乡邻的钱还上,挺起胸膛做人!”
二婶被小月的话撑的挂不住:“你这妮子,看把你能的!你知道欠了多少,就是把你姐弟卖了,也还不清!”
小月进到房里,从枕头底下拿出账本来:“二婶,欠了多少,小月记着呢,队上一百五,欠二婶二十,欠占新五爷十五。还有,欠所有人的钱,我都记着呢。二婶你放心,我就是把我自己卖了,也会先把二婶的账还上!”
“叔,你听听,这妮子说的话,好像他爹刚死,做弟妹的不懂事,就跑到他家来讨账似的。好,你能耐,你二婶等着。”二婶气鼓鼓走了。
“这叫个啥事,还没咋的,窝里先闹起来了。”占新望着门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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