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酒味掺和着身上的龙涎香拂拂而至。
椰儿见吴勇周围无人随从,不远处只有少许值班侍卫守候在道边,自己所在的地方又是僻静处,想想不妥,便撩起莲足慢慢朝一座亭子的方向移动,岂料吴勇尾随着过来。
亭子内也摆了一桌子的玉盘珍馐,空寂无人。椰儿正迟疑着,吴勇又说开了:“新王总以为……就是美色,哪里知道颜色再美,也只是一种物,又怎能使人心旌动摇呢?美色须再加上媚态,才能成为……”
椰儿想起吴勇在楚香宮也念起过这段话,今晚见吴勇醉眼朦胧的神情,她突然领悟到了什么,愈加窘迫得厉害,刚想往亭外走,半空中传来一声叱咤。
“狗吴勇,拿命来!”
一个人影从树丛里窜出,跃过亭栏,一道寒光正对椰儿的喉咙。
椰儿骇愕的眼光定在这个侍卫模样的人身上,那刺客猛然一把抓住她的前襟,狠力一拽:“滚开!”
椰儿哪收得住脚,整个人被甩了五六尺远。在后仰倒地的一瞬间,她本能地抓住铺在圆石桌上的台缎,缎子一扯,桌面上的盘碟杯盏一股脑儿倾泄而下,一只青瓷描金的高脚杯正巧砸在椰儿的额头上,顿感天旋地转般的晕眩。
“魏国人害我全家四海飘零,命如蝼蚁,今日我要杀你这个狗吴勇哥哥,替我家乡父老报仇雪恨!”
刺客眼底簇了熊熊火焰,直逼向吴勇。
吴勇酒已醒,泛红的脸变得煞白,衣袍带绊着他差点磕倒在地。
刺客近到眼前,椰儿来不及起身,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举起地面上的破瓷盘朝刺客砸去,那人一躲,拨剑挡开,吴勇趁机逃下了亭子。
“大胆!”千钧一发之际,传来华能的喝斥声,如晴空一声雷响。两剑相拼,银光四溅。飞身而入的华能横剑劈杀,身后的侍卫将亭子团团围住。双方拼杀几回,只听铛的一声,刺客手中的剑被震飞,剑身直插进亭柱,剑柄在月光下晃动着,发出亮闪闪的寒光。
“给本王拿下!”华能喝道。
侍卫们蜂拥而上,顷刻将刺客的双臂紧紧架住,使他动弹不得。
“华能,你可见过孤寡妇孺,活生生被冻死饿死,横尸遍野,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因为我们是魏国人,就该遭此惨祸?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刺客拼命挣扎着,骂声不绝。
“押下去,听候审问!”华能冷声道。
椰儿失魂地瘫坐在地面上,耳边是刺客余音未绝的嘶叫声,脑海浮现一幕幕血腥的景象。她不知道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是如何经历的,一切突然的发生,又突然的结束。在生死攸关之际,魏王华能出现了。
他本是不会来的,却突然而至,化解了一场凶险可怖的刺杀。
眼前异常的混乱,闻讯赶来的宫人内侍搀扶起惊魂未定的吴勇,吴勇任凭宫人连扶带搀出亭子,还不忘回头看椰儿,不远处还有女子的惊呼声。
或者,椰儿也该哭叫几声,以泄内心的恐慌。可是她偏偏平静下来,因为那道高大的影子正朝她促步而来,她的心,突然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填得满满的。
他蹲在她的面前,扶住她的肩膀,将近焚烧的眼重重地烫着她的脸,那逼人的目光迫得她忘了呼吸。终于,她微微笑了,万千慨然化为一声轻叹:“你来了。”
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微弱,轻得让自己也听不清晰。
他并不说话,一手拢她入怀,深不见底的眼眸愈发幽黑,似笼罩了一层浓浓的清雾。他抬手,小心地撩开黏腻在额前的一缕头发,像是牵动了一脉神经,椰儿一时痛楚得蹙紧了眉头。
周围人声鼎沸声,椰儿蹙眉抬眸,一股温热的感觉从额头蜿蜒而下,她的目光直落入这双眼眸里去——就是这双眼,刚才在眼前掠过,让她突然忘记了害怕,忘记了恐惧,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和安定。
她的心安泰着,舒服地靠在他的环抱里,只想就这样睡去,睡去。而在迷糊的一瞬间,他叫喊的声音有了一丝惊慌:“太医!传太医!”
椰儿醒来时,自己已经在魏王寝殿里了。
眼前光影骤亮,厚厚的幔帐垂地,满屋子的寂静,只有龙涎香袅袅缭绕。
她挣扎着起身,头部昏沉沉的,抬手一摸,竟是被厚厚的缠了几层纱条。幔帐霍然撩开,华能大步赶了过来。
此刻,这双眼又是明晶清澈的亮,四目相对,他露齿而笑,笑意一如春风拂柳。
“不要动。”他坐在她的身边,按住她的肩,动作又是轻柔的,转头传唤太医与内侍。
太医、内侍早就候在外殿,满屋子的人忙着端水诊脉,耳边一片送吉问安之声。
椰儿待屋子里静下来,不好意思道:“臣妾无大碍,还是回轻水宮吧。”
“那不行。”华能有点孩子气地侧坐榻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你是救驾功臣,本王赏你暂住这里,免受外人惊扰。”
椰儿低眸,记忆漫漫而来。她是和尺妃一起进宫的,然后遇到了行刺事件,这事除了宴殿上的人,对外是秘而不宣的。尺妃自然守口如瓶,邢妃不知情,她在这里自然不惹人注意。还有,华能他是不会去轻水宮的,因为花春雨。她忽觉暗恼,为什么又想起花春雨了……她又蹙眉,抬头看去,华能正低头凝视着她,目光温和专注。
“对不住,我来晚了。”他执住她的手,说话有点不利落,“本来不去,后来想想,还是去了。”
他一句“对不住”,竟让椰儿感动得凝噎无语。
两个人静静靠在一起,此处无声胜有声。
少顷,有内侍端了药上来,两名侍女随侍而入。
椰儿害羞地想起身,华能却未移动半点,只是唤道:“药给我,你们出去。”
侍女又悄然退了出去,一室静谧。药香弥漫,华能将药碗递到椰儿的唇边,又想了想,提起小银勺喂她,落手极轻,又笨拙之极。
椰儿感受着药汁的温热,辛涩的苦味全无,只感到心里软软的,像要把什么融塌一块。她低头,想起娘,想起从小一直期待着娘握她的手,温软地唤一声“椰儿”……
无端的,一滴泪水无声地坠落,溅在他的手背上。
他一愣,放下药碗,手指轻触她的眼帘,轻轻一拭。
“女人啊,就喜欢哭。”他笑看着她,不掩揶揄之色,“我的伤刚好,你又受伤了,想想真好笑。这样,上次你喂过我,这次我喂你,咱俩扯平了。”
椰儿一听,心头没了那份酸楚,连耳根都发烫起来。华能见椰儿整张脸红透,索性大笑
幔帐外有了声响,华能站起身,拍拍她的肩,安抚道:“再睡一觉,流了不少血,口子慢慢缩小,不许留下疤痕。”
椰儿独自睡下,皇宫碧池畔的景象一幕一幕地重新打开,眼前是刺客寒光凛冽的剑头,定格在喉咙前,只差毫厘……
恍恍惚惚地想着,隐约听得阮将军的说话声,她猛然睁开了眼睛。扶着床棂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幔帐边侧耳倾听,阮将军中气高扬的声音清晰可辨。
“……那人两年前被招侍卫入宫,户籍记载他是孤儿,父母早在先皇时期战乱而死,在都城呆了七、八年。侍卫府看他家清白,才招入进宫。昨夜本不是他当值,他故意替人换了班。”阮将军禀道。
“那些籍官拿了俸禄不长眼,连丘殷国人也分不清楚!”华能口吻里透了愠怒。
“此人隐蔽极深,在市井里混了个脸熟,谁都看不出他是丘殷国人。他看起来老实又温和,又帮事大方,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元公子。”
空气凝滞,华能好半晌没说话,连椰儿也感到了窒息。
“这么说,上次夜袭南营大帐的那个元公子,就是他?”华能缓缓开口。
“是,这家伙骨子硬得很,臣施了大刑,他只认自己的身份,其余一概不谈。”
“这群丘殷国人!”华能怒不可遏,一拍几案,震得案上的茶盏哐当声不已。
椰儿吃惊地后退几步,脚步落得极轻,飘飘然的回到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