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望向窗外,天已大亮,室内烛火依然燃烧着,在自己的面前摇曳不宁。蓦地,一道电光从脑海穿过,就像燧石击火的一瞬,一个念头浮现撄。
不会这么巧,巧得让人不得不疑心。
她想起元公子轻笑:“魏国有百来个元公子,你只认识我一个,自然以为是我了……”
她的心里怦怦直跳,似惴惴又醒然。
自己做错了吗?真的做错了?
昨夜那个外号叫元公子的被抓,都城的那个元公子就安然无事了。他依然呆在结构幽深的元公子府里,继续着绿杯红酒、高朋满座的日子。连个蛛丝马迹也被轻轻抹去,不留任何痕迹。她想起元公子高深莫测的笑,孰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夜公子,他深交的朋友竟与魏国为敌,他可知道?
她本能地不安了,他若是知道呢?
不会的,不会的。她坚决地摇头,欲裂侵袭而来,疼得她攥紧了衾枕,指甲深深掐进其中。
外面突然有了雷声,并不大,由远而近,隆隆而来。
夜公子不知情,元公子老夫人更是不知情。她想起元老夫人慈眉善目的脸,她绵软平柔的手轻轻握住她的,一如母亲般的温暖偿。
等有机会见面,一定要好好的向他问个明白。
绮窗外的树枝急惶惶地左右摇摆,如风急云卷,在椰儿心里掀起千重浪,有一种风雨将至的窒息。那沉重的脚步声转入内室,幔帐纹荡漾,华能高大的身影映在铺锦地面上。
椰儿侧首看着他,闪电骤然又起,照亮一张凝重的脸。一室静谧,药香弥漫,她越是不安,心跳越急,满手心竟是汗。
“怎么还没睡?”他重新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因为心里沉重,唇上的笑意淡了。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她问。
他斜靠在床头,闭上眼睛:“那个伤我一箭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他的手劲不自觉地紧了紧,接着又倏然松开。
椰儿抬手,迟疑地抚上他的左胸,轻轻地摸索到那个结痂的地方,竟有粗砺的感觉。
“对不住。”她蓦然道。
他的身子一窒,落指轻柔地抚摸她的手背,轻笑:“我刚一声对不住,你又来了,睡吧。”他安静下来,眉目间紧蹙的结舒展开了。
椰儿失神地注视着他,心想,他是真的开始在意她了。虽然有点随意,有点心血来潮,但至少在表面上他已经在意了。只是,那份在意比起她义无返顾的遑夜奔向都城,显得如此的虚弱。所以,当他再次朝她微笑,她的心里有了深深的愧疚。
她的鼻端一酸,不知是药性发作还是恍惚的错觉,眼前华能清俊的面容渐渐模糊,隐约显出赤睿涛端凝的眉目。
而此刻,又是谁抚住了她的额头,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岖村的泥石路上。
四、五名少女刚从都城赶集回来,阳光照着她们烂如朝霞的笑靥,而其中的笑笑更是光彩怡人,娇艳欲滴。少女们众星捧月似的簇拥在笑笑身边,边说边闹,咯咯的笑声回荡在柳荫上空。
前面一溜的几驾宫车排在路边,一直延伸到青苔台阶下。众少女停止了笑闹,好奇地打量着装饰豪华的马车和路边伫立的侍卫宫人。安然正站在老樟树下张望,看见笑笑,挥手嚷道:“二姐,怎么才回来?快去准备,我们搬去都城了!”
众少女一听,带着羡慕的眼神看向笑笑,纷纷喳叫:“笑笑,你可以当都城里的小姐了。”
“都城里一定很美,你又长得美,你爹定会找个王孙公子当女婿。”
“是你姐姐替你们办的吧?你姐姐是魏王妃子,一定很受宠的,笑笑,你真有福气……咱们怎么没这样的好姐姐呢?”
笑笑心里乐开了花,含笑抬起矜傲的头颅,像个受众人瞩目的美丽公主,抬脚一步步走向龚家院子。
终于又可以去都城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和那双漫不经心的、深邃不可测的眼睛。呵,她可以再见到他了,她爱煞那种感觉,神秘,诡异,还有一丝的甜腻。想着想着,她恍惚地微笑了。
“笑笑,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不用拿太多,都城里好东西有的是。这院子暂时空着,你娘要是住不惯,还可以搬来养老。”龚父的腿伤已无大碍,喜滋滋地站在天井里指挥着宫人搬这搬那。
龚母正将绣房里的木框子搬出屋,边留恋地望着自己坐了十几年的屋子,边呐呐道:“要不是为安然前途考虑,我还真不想离开这里……”
“你这老太婆不长记性,那是椰儿要咱们过去享福的,乡下婆子就爱唠叨。”龚父不满了。
“那是,那是。”提起椰儿,龚母宽慰的笑着。
秋高气爽,几驾宫车奔驰在道路上。笑笑透过车帘望向都城的方向,风吹起她的锦衣黑发。道路两边有绿树岸然,流水曲折婉转。龚父龚母和安然的笑声,扬起一路明媚的秋光。隐约的,笑笑听到远处有洪钟声声,自都城高大的城墙间穿行而过,大气苍然,悠悠而去。
华能给龚家准备的府邸位于都城的东南的孝闻巷,离王府抄近路至少个把时辰。小巷深处一片芳香,飞燕掠过,榆钱树在略带清凉的风里,凋零出一丝丝的黄叶来。黑漆大门被柳荫掩映着,山墙刚粉刷过,大宅门前左右有大青石上下马级,想是以前某位官员的官邸。铜质的门槛处,守门的小厮恭谨地迎着椰儿进去了。
穿过影壁,一片绿意盎然的庭园昂然呈现,天井里龚母正弯着腰清扫着,另外两名女仆端了香炉放在正中燃香的大祭台上。
“娘。”椰儿笑着叫了一声。
龚母抬起头来,惊喜地望着她。椰儿由珠儿搀扶着,径直走到娘的面前,母女俩握住了手,一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倒是两名女仆见了,慌忙倒地跪拜欣妃娘娘。
“椰儿,你的头……”见椰儿半个头虽裹了粉色的纱巾,看起来愈发的楚楚动人,额头上细细的纱布还是让细心的龚母发现了。
“没事,前些天不小心摔了,磕破了点皮,快好了。”椰儿安慰母亲。
龚母看住椰儿:“新王……他待你不薄。”
“是啊。”椰儿抬眸望着眼前的一切,龚母清晰的看到,一道熠熠的水光从椰儿的眼里闪烁即逝。
龚母明白了,一脸松懈地笑了笑,轻轻抚住了椰儿的手。
龚父、安然和笑笑闻声也赶了过来,椰儿坚决不让他们行叩拜礼。笑笑望着椰儿温和的脸,她不明白椰儿的心思,只感觉她的脸色愈加的婉丽,甚至多了那么一点的水润,椰儿微小的变化让笑笑心内好一阵的怔忡。
椰儿拉着笑笑的手,款步行走在龚家新府里,前面引路的安然兴奋地指点着。青石步道引导下,周围亭台楼阁,临水的榭台复廊。除了正宅有一进,前后大厅、后房、左右批榭、前后天井,门窗漏花多用镂空精雕,四处林木参天,假山鱼池随处可见。
微风乍起,阳光掠过竹枝,疏影斜洒,如细雨沙沙轻落。椰儿感慨地望着,心里有着脉脉的满足。或许,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吧。
那个她回轻水宮的白天,华能陪她一直走到了魏王寝殿外的红栏旁,他剪手仰望天空,突然说:“龚椰儿,两日后你去城南孝闻巷看看。”
他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惊喜,恪守着他对她的诺言。而自己呢,除了那次的通风报信,她到底给过他什么?除了愧疚依然愧疚,余下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他们做了一对红鸳白鹭,一年之期满后,他们之间真的能否做到彼此无碍,去留无意?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直到到了轻水宮,珠儿唤了她一声,她才惊醒着抬起眼。
浅画站在侧殿外,向她禀告:“娘娘,方才邢妃娘娘让人过来请您,她刚刚认了个儿子,是娘家的,请了大家去庆贺呢。”
民间有个习俗,但凡久未生育的人家,过继同宗之子为后嗣,求个好彩头。椰儿虽对邢妃有点忌惮,对此事也不敢婉拒,生怕触了人家霉头,便唤珠儿备了点薄礼过去。
正是掌灯时分,云阁里挂起了五彩绢灯,莲花池畔的舞戏又开唱了。尺妃和齐妃晚珑正悠闲地坐着唠闲话,椰儿过去打了招呼,便在尺妃旁边坐下了。
清风送爽,荷池粼粼的水光自茂密的莲叶间闪出,映在尺妃的眼中,愈加的浅笑大方。她抬眼往邢妃的屋子张望了一下,笑道:“抱着那宝贝儿子,不出来了。”
尺妃接口道:“是她娘家姐姐的,自然宝贝,说起来还真让人羡慕。”
尺妃满脸淡漠,尺妃似乎意识到触到了尺妃无子的痛处,赶忙闭了嘴,眼光哀哀的瞥向椰儿,椰儿和婉地朝她笑了笑。
不多时,华能着了一身便服跨进堂内,三个妃子过去迎接。华能径自走到正中的藤榻上,撩了袍角斜靠上去。三个妃子纷纷归坐,椰儿刚走过华能身边,他霍然伸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一拉至身前:“就坐这里。”
椰儿的脸上兀地腾起了红晕,华能微蕴笑意,眼光优游散漫地看着台上的戏,修长的指头缠住椰儿的手。
她被他攥着,那只手温润的热直蔓延到椰儿的周身,想挣又挣不得,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乖乖地坐在了华能的身边。
“来了!”
邢妃一脸喜色的撩着裙摆小跑过来,朝着华能福了福:“臣妾失礼了,请新王恕罪。”
华能心情大好,声音带了几分戏噱:“如此隆重,还不把你过房儿子带来,让大家瞧瞧。”邢妃清脆地应了,回头招呼道:“奶娘,快过来。”
果然乳娘牵了个三、四岁年纪的小人儿过来,小家伙圆脸圆脑的,明眸皓齿,一双大眼骨碌碌的转,身下宝蓝色的新袍想是长了点,走路磕磕绊绊的。椰儿一见喜欢,含笑看着他。
邢妃唤道:“煊儿,过来见新王。”小家伙很听话,被拉到华能面前,很干脆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魏王千岁”,惹得众人通笑起来。华能也忍不住探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唤后面的内侍赏了一枚皇家玉麟。
煊儿又被带到尺妃、尺妃面前,也是一一很听话地磕头,尺妃、尺妃照例赞了一番,分别给了赏。待领到椰儿面前,邢妃指着椰儿唤道:“煊儿,叫欣妃娘娘。”煊儿盯了椰儿半晌,黏在乳娘怀里就是不吭声,邢妃再叫他,小家伙索性躲到乳娘后面去了。
周围笑声消失了,椰儿感觉很尴尬,不知所措地坐着。华能微敛眉头,想去抚椰儿的手,邢妃笑起来:“奇怪了,臣妾这煊儿怎么突然怕生了?”
乳娘后面的煊儿突然探出头来,冲着椰儿使劲地喊:“狐媚子!狐媚子!”奶声奶气的童音清灵而响亮,台上已经停止了咿呀唱腔,所有人的眼光都齐齐落在椰儿的身上。
邢妃生气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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