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一个十七八的少女,容貌明丽,眉目不似同龄少女的青涩,反而是精干世故的神情,此时正在絮絮叨叨的和一个年级比她略大了几岁的女子。那女子尽管面容憔悴,穿着和寻常病人一样的病服,却难掩天生丽质,有着由骨子透出的优雅和清丽,神色淡漠,寡言少语。
紫笛叠好衣服,转过身对痴痴卧坐着的姚晟澜说,“三小姐,都几日了,真的……”
“紫笛,多少次了,我说过不用再唤我做小姐,我……”病床上的姚晟澜低声说。
紫笛眼底涌出难过,“小姐,您就让我唤您做小姐吧,我和猴子要是没有您的成全,哪里会是我们今天啊。”
姚晟澜捂着胸口,闷闷的咳嗽,面孔泛出不健康的潮红。
紫笛一面帮姚晟澜摸着背,一面嘘寒问暖。
姚晟澜心底难得的一丝温暖,一路而来,受尽了不少的恶气和白眼,已经不是一句委屈可以解释了,心境薄然了许多。若不是承蒙紫笛夫妇相救,她也许就会卖入风月,堕落风尘,又也许死在了肮脏憋闷的船舱里,扑腾一声让人丢入了冰冷的海水,这一些都让人不寒而栗。
她真觉得自己途径这番生死,什么也都变得坦然,人命在权利面前有多么脆弱,她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无力和挣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短短几个字的背后原来是这样的残酷,汪鸿瑾是赢了,可是她却成为了权利争夺中的牺牲品。姚晟澜暂时不知该如何回北平,也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面孔去面对汪鸿瑾,是爱还是恨。
姚晟澜莫名的思绪中,忽闻一句“晟澜”,她不由得心惊肉跳,立刻缩在了被子里。
一个身材修长,俊朗担忧的西装男子从门口走进来。紫笛有些不解的望着眼前的陌生人,待见到身后跟着的一个阔敞衣裳的男子,就明白了过来。侯介勇脚上的鞋沾上了泥点,招手叫来了妻子。
“怎么回事?”紫笛惊奇的看着那位衣裳光鲜彬彬有礼的先生。
“他就是三小姐在上海的朋友,是位律师。”侯介勇说。
俞乐平的到来,在这个寒酸简陋的病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脸上的笑容是关切和明朗,宛如夏日煦风,不是侯介勇和紫笛夫妇那种卑微的善良可以相提并论的。
俞乐平轻轻拉开被子,窥见了一双晶莹凄哀的眸子,姚晟澜缓缓的探出头来,恍若隔世的久久凝视着俞乐平,仿佛山涧的清风雨露的淡然,却有着刺骨的悲戚。
俞乐平的心漏跳了一拍,虽然音容往昔,却惟独眼睛不同了,里面冷冷潺潺,层暗叠影,宛如深山古刹的幽深遥远。以前那双笑起时,如满天繁星的璀璨呢?
心里一紧,又唤了一声,“晟澜。”
姚晟澜面孔清瘦而憔悴,闻声一颤,眨了眨眼睛,如同庄周梦蝶,南柯一梦。含着欣慰和复杂的眸光,一下子掀开被子,跳下床来,紧紧的围抱起俞乐平,似乎生怕一松手就不见了他。她的神情如同沙漠里遇见了海市蜃楼中绿洲幻影的旅者。
“乐平。”姚晟澜如同梦中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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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汪府】
汪鸿瑾仍旧在书房里点起一盏灯,沈文东立在书房门口,陈翔从楼下蹬蹬的健步上来,瞥见沈文东的警卫员端着几碟小菜和粥出来,动也未动的样子。随即问沈文东,“少帅,怎么样了。”
沈文东撇了撇嘴,“还是那样,就是得到了姚小姐的准确消息,也呆坐着。”
陈翔微微叹了口气,对着警卫员点了点头,“把饭菜端下去吧。”
汪鸿瑾慢慢回忆着四年前初识姚晟澜的情景,他如同一支射偏了的毒箭,一切的事物仿佛都被他打乱了。也许她真的应该嫁给欧阳于坚,相爱,结婚,生子,一辈子就如此安逸幸福。不知为何,这个念头一出,他的心底就是一阵悸动,之后又是冰冷冷的茫然。持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承诺,他即是惶恐又觉迷离,荣华富贵她自幼享有,自然不会在意他为她打下的江山,他也曾经想用真心留住她,即便他们真的短暂的相爱过,可到了今日,一切皆变成了徒然。
明里的敌人,他一一防下了,可是暗里呢?太多的惊险和变数,咄咄逼人,剑拔弩张,他真能给她白头偕老的天荒地老?多年前在杭州,她分明说过,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得到单纯的感情。谁想争斗?还不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杭州的那颗子弹射入他脑内的时候,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失去的痛苦,他前所未有的害怕。
如今,他却不复当初的忐忑和慌乱,失去还是拥有,只在他的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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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之后,俞乐平已经将姚晟澜转院到了上海设备先进,医术昌明的广济医院。医院里环境不错,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紫笛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姚晟澜,对着医院花园里无数不知名的花草,指指划划,说说笑笑,希望能让姚晟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姚晟澜的精神状况并不是很好,夜里偶有梦魇,胡说梦话,将同病房的病人吓得不轻。医院方面看在俞乐平的面子上,特意为姚晟澜换了一个单人病房。专治姚晟澜的医生是一个法国人,医术高明,生性浪漫,曾和俞乐平开玩笑,她是他医治过的最美病人。
听说了姚晟澜夜里的病情,在药里加了小部分安眠镇定的成分,所以姚晟澜一日不是沉睡着,醒来也是呆滞和茫然的神情。俞乐平也不曾有机会询问姚晟澜是何时来到了上海,为何又会落得如此落魄和狼狈。
今日,天气甚好,俞乐平来至医院探望姚晟澜。紫笛还推着姚晟澜在花园,一丛一簇的鲜花,平添了几分秋日里的明媚和温馨。紫笛推着姚晟澜往回走,迎面走来了一个休闲装扮的男子,阳光照得俞乐平随意而慵懒,嘴角的笑意满满的开明和儒雅。
紫笛扬眉一笑,“俞先生。”
即便在灿烂阳光之下,姚晟澜的目光也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宛如月光底下的森林。俞乐平心里一动,充满了惋惜,姚晟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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