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迪菲回来了,才能得知答案,我岂会阻拦红玉继续倾慕我的哥哥,可是哥哥如果不愿意,那红玉便是失了半生的仰赖的信念。”晟澜没有正面回答。
“她一直是爱着我的哥哥的,还爱了那么多年,就是旁人只有不是铁石心肠的,何有不动容的道理。”
“你是希望我成全她的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四字咬得很重,舒浩启的性子貌似轻挑滑头,可对感情之事哪里会肯轻易罢休。
“红玉的世界太小了,小得只有闺房上的四角天空,如同一口井,而迪菲却是她唯一愿意探寻外面世界的动力。”姚晟澜意有所指道。
“晟澜。”舒浩启唤道,其实他明白姚晟澜的意思,他面对这场追求最大的阻碍并不是姚迪非,而是一个用情至深的女子对于爱情苦苦的痴守,单纯也贞烈。于是,他神色如同起誓,眉宇有晟澜似曾相识的东西,“红玉的世界不会是那般的狭小,我会慢慢的了解她,了解她的世界。”
“但愿,你可以将红玉的世界扩大。”姚晟澜欣慰的莞尔道。
中国人也喜欢浪漫,追求着男女之间若即若离怅然若失的美态,镜中花,水中月,竹篮打水也许会有。如氓之蚩蚩,如长门宫赋,如马嵬坡变,太多现实中残酷的背叛,让人惧怕和不信任爱情。可汪鸿瑾便是做到了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一念起,有多少的悲欢离合,有多少误会挫败,只一刻,汪鸿瑾迟了一步,姚晟澜便是嫁做了别人之妇。
此刻,姚晟澜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汪鸿瑾,舒浩启眉宇隐约相似的东西,是那日在与牛怀玉对峙时,他洞察就底的漆黑瞳孔里,如冰雪覆盖着的土壤里保护着潮湿的水分,深深的储着,由人误解,无人知晓的念意。
只是仍旧是年轻,太多的事情在经历过时代沉闷刺骨的碾压过后,姚晟澜摸出汪鸿瑾遗留下来的日志,方懂他便是将自己藏得如此之深,宁可沉入故纸堆里,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姚晟澜心中咯噔一声,辛酸之中泛着愧痛,只觉得何也执念,便如此一往情深。
幸而,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他。
只是,这爱来得太曲折。
你走了,走的很远;
我在秋的身后,
珍重的拾起一张半红的枫叶;
把它挂在夕阳照到的墙上;
并排挂着的还有你的小影,
微笑在林间
我走了,肯能不再回来;
你在哪儿?我找不着了;
我把你的小影和那枫叶,
留在了那儿,
在那夕阳找到的墙上;
如果你还愿回那儿,
收下那枫叶,
收下我最长远的等待!
欧阳于坚走了。
红玉的病房门口静静躺着这份带着徒留悲伤和爱殇的信,即人走楼空。
姚晟澜在听见有人迟疑的轻敲那扇门的时候,并未在意,而是与红玉说笑,道是舒浩启能如何别出心裁,居然连盆带土的送了一株金盏菊,这是风雅啊还是讨趣呢?
一屋的欢声笑语从门缝里传出,欧阳于坚有些恍惚的觉得自己是重新站在杭州自己租借的房间外,里面有的可口的饭香和温馨的暖灯,还有一个人等候自己的归来,那个地方一度他以为可以叫家。
一柄枪口堵在他的脑门之上,低低的声音轻蔑的冷笑,你要做的很简单,写一封信罢了。
那刻,他想过很多东西,漫长而短暂,自己好不容易毕业时的情景,母亲优雅而憔悴的笑容,自己还很年轻的年纪,明亮空旷的教室书桌,甚至于是经理在他面前抬起的花花绿绿的票子。独独没有意识到的,他遗漏了原本生命最艳丽的一抹人物身影。
晟澜。
接下来,他便是给关押了起来,真真正正的暗无天日,眼睛让人给蒙了起来,白天黑夜也分不清,他一面的忐忑揣测,却没有想过晟澜过得和自己是一样的处境。
他不知道自己的那份信有什么样的效果,只知道,不知到第几日,他的蒙布让人解了下来,为首是一个陌生人,声音和之前将他绑架威胁他的人是一样的,这次他说,我来带你看一场好戏。
那日,他便和全然陌生的男人一并匿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激烈的枪战之后,才看见晟澜让人携带着出来,敢要上车便是阻止了,继而让携带她的男人反作为了挟持的人质。冷冰冰的枪口就堵在她细腻白皙的下巴,男人低低的笑出了声,“汪鸿瑾,汪少帅,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是三天,三天你即在杭州打得我手无反抗能力。”
汪鸿瑾,这个名字在北平便不陌生,可如今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杭州,与一个神色狼狈而狰狞的男子对峙着,欧阳于坚如何不会感到讶异。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而晟澜却成为了逐渐濒临疯狂边缘的男人最有力的筹码。随着事态的进展,欧阳于坚慢慢意识过来,那个和晟澜争执夜晚,晟澜为何会哭得和孩子一般茫然和惊恐的原因是什么。
从前他一直以为晟澜便是如初见时在台上吟唱着诗经一般的洒脱清丽,如同画中的仕女,古典而娴静。可这份美好也足够毁灭了一切,她那样的才貌怎么会屈身于他这般的凡夫俗子,她的才情又怎么会吸引不了别人,那人还是堂堂北平的第一战将汪鸿瑾。
自己便是这样可笑,蒙在鼓里,又自视过高。
任多少人也不会想到的是,一向柔软的晟澜居然会夺过那癫狂男子的□□,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一瞬间漫长如一个世纪,足够他看清了所有人的表情,汪鸿瑾的急愤不忍,姚晟澜的凄凉绝望,以及那癫狂男子的惊惧难控。
他更是难以置信得手脚冰凉,绑架了他的人非但捆紧了自己的手脚,还堵住了自己的口。
“不。”
“晟澜。”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晟澜连挣扎也不愿意的,宛如一只蝴蝶脆弱的扑进死亡的深渊。
如今想起,那一枪没有响起,其实却是比响起威力要大得多,那枪硬生生的夺去了他与晟澜原本便已不牢固的缘分堡垒。
一切事情结束之后,汪鸿瑾的手下押下了那个癫狂苍白的男子,晟澜更是如一只风中飘荡的无主的纸鹞,任何一股强劲的力量也能摧毁了她。
便是这个时候,那个毫无人性的声音又道,“他越想维护的东西,我便是越要毁了。我便是要看看,这会如何的有趣。”
另外一声枪响,咫尺,已是天涯。
枪口黑洞洞的对准了姚晟澜。有一人本能一般扑了上去,挡在了她的面前。微乎极微的片刻,欧阳于坚窥见了汪鸿瑾如同野兽一般灵敏的感知,危险,死亡,救,他错过任何一个环节,他也不能见到如今卸下纯真面孔的姚晟澜。
欧阳于坚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两声枪响。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兮。”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醉了随他去。”
“不是,只是生活就像糖果盒,人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
“我是委屈了你,可我是会尽我的全力让你开心。”
“你给我的,是我上辈子也没办法得到的,我委屈什么?我也想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平淡生活。”
他们便是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