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津正是一年中的好时光,不冷不热,舒适宜人。徐仲九和明芝深居简出,然而处身在这样一个繁华热闹的城市里,难免会兴起玩乐的念头。
徐仲九放下手里的小报,若有所思地看向明芝,后者坐在桌边,用软布慢吞吞地擦去枪支保养完溢出的润滑油。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抬眼迅速回看过去,数秒后发出一声冷笑-小报的版面正中是一张女子的照片,旁边有小字注释:海上名女伶男装小影,那人头发上也不知打了多少发蜡,油光可鉴。
徐仲九微笑着辩白,“我只是在看这些。”他指向报上的广告,“屋顶花园,业已重开”、“西湖别墅,西餐最佳”之类,“去起士林吃西餐,怎么样?”
明芝不置可否,只顾做她的事。徐仲九也不生气,等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才又问道,“去起士林吃晚饭,怎么样?”明芝点点头,自顾自进房装扮。
他俩虽是胆大,但毕竟刚在太岁头上动土,因此各自扮得面目全非。徐仲九略动些手脚,染得两鬓灰白,又贴了两撇小胡子,穿一身崭新西装,跟哪里刚出来见世面的乡巴佬似的。明芝满头卷发,花团锦簇的新旗袍,大红半高跟鞋,和装老的徐仲九像一对老夫少妻。就算是六国饭店的茶房在面前,一时间也认不出这两位便是那对风华正茂的青年。
时间还早,两人进了一家咖啡馆,叫了两客布丁来吃。明芝倒有心尝尝冰淇淋,可徐仲九不给她吃,理由是时节未到,吃冰东西容易寒肚,身为女子必须格外注意保养。
明芝只是冷笑,她被打得剩小半条命的时候不见他出来当保护人。如今天晓得她还会不会结婚生子,他偏偏来唧唧歪歪。
她杏眼斜睨,唇角微撇,冷峻之外别有一番风姿。
徐仲九挖了一大勺布丁送到她嘴边,低声哄道,“我知道我是唠叨了一点,可真是为你好。就算季家没人和你贴心,难道也没派个老妈妈教你这些?”
明芝哪肯当众吃他递过来的东西,徐仲九又哄道,“做小妻子的哪能不撒个娇,老爷我是顺势而为。别闹,外头人多眼杂。”看着明芝吃了,他心满意足,“这才乖……啊哟。”却是明芝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徐仲九一边看马路上的风景,一边闲闲问起明芝童年诸事。
明芝皱眉,“有什么好说的。”佃农家女儿生的野种,自然没有好品性,不能哭,笑也有不是。喜欢笑是天生不知端庄,长大了没准跟她娘一样狐媚。而且她娘放着名门大户的姨太太不做,竟跑出去大张艳帜,简直脸皮厚到了家。要换了懂廉耻的,即使为生计堕落风尘,也时刻抱着一颗回归正统的心。
“大小姐从小很讨厌你?”
那是肯定的。季太太头胎没得儿子,虽然有些失望,但初为母亲,对长女爱得如同明珠一般,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掌心怕摔。谁知季祖萌在孩子出生未久便闹出花花事,不仅如此,他还让外头的女人怀上孩子,季太太一口真气差点就此泄尽,要不是有女儿,恐怕合离的心都有了。
在老太太的安抚和娘家亲友的劝慰下,季太太忍。她拿出嫁妆支持丈夫,一边飞快再次怀孕。她的顾全大局,衬得佃农女儿除了享受之外毫无用处,是个养不熟的“小的”。尽管生的又是个女儿,但丈夫的心完全回到季太太身上。只是,季太太大获全胜之后是什么心情,从她对友芝的态度可见一斑-友芝被放在和明芝一处养。直到初芝感觉友芝对明芝比对自己更亲近,季太太才把次女又收回羽翼。
明芝忆及往事,莫名地生出痛快。她想季太太和初芝死要面子活受罪,硬生生把“眼中钉”留在家里,一样的穿着吃喝,一样的读书上学,否则往村里田头一扔,她季明芝可就没今天。
“怎么,”徐仲九察言观色,“想到什么心情很好?”
明芝拿起杯子喝了口果子露,沉吟片刻突然顽皮一笑,“不告诉你。”她是出来了,她们还留在那里。季太太最美好的岁月,被她的生母和她刻上不可磨灭的痕迹,而初芝,想也想得到,得背着传宗接...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