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大厅也有一支乐队,黑管与中提琴的演奏者配合得十分默契,乐声如天鹅绒般妥帖。然而,没有多少人在听。
大厅那么多桌子,每张桌子都有人,谈生意的,会友的,玩累了歇脚的,还有他俩。
喧闹是最好的掩护,足以盖住心底的波澜。
沈凤书很有一些话想问明芝,开了口却变成,“吃点什么?”他叫来侍应生,点了一客鲜奶栗子。
面前的少女短发过耳,鹅蛋脸光洁如玉,睫毛纤长。如同刚绽放的花蕾,她正在最好的年华,但她的神情,手上的伤疤,又让她有别于娇养在闺中的姐妹们。
明芝发现沈凤书在注意她的手背。她犹豫了片刻,坦然道,“已经好了,可以使力,除了绣花之外什么都能做。”长时间的针灸和按摩,让她的右手恢复到从前的□□成。
沈凤书抬起眼和明芝对视,越发确认她已不再是往日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孩,这让他的心微微作痛-时光对谁也不曾留情,而他错过了她的。斟酌一番言语,他终究开了口,“过去的事,仲九已经全部告诉我。”
全部?明芝眉毛轻轻一扬。有意思,不知道徐仲九会说些什么,她很好奇,“比如呢?”
看着明芝清澈的眼神,沈凤书讲不出口。徐仲九隐瞒实情,强行婚姻,还将她送入牢狱,害她身受重伤。他这么做的原因不难理解,她囚禁他,以致他身患重病,差点病死他乡。这其中谁伤害谁更深,似乎没有答案。但推原归本,沈凤书只恨自己竟未察觉她的言不由衷。
是,他问她是否愿嫁。她答了愿意。然则,她可以不愿意吗?她一个小姑娘,哪能违背家庭的意愿。可笑的是他得了她的答复,自认仁至义尽,再也不曾深思。
沈凤书口齿生涩,千言万语淹没于心潮起伏。他终于挣扎出声音,“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读书,赚钱。”明芝说完,想了一想又补充,“走一步是一步。”
“要是钱不够……”沈凤书还没说完,明芝在他手上轻轻一按,打断了他的话,“大表哥,不用。我欠你很多,再欠我怕还不清。”她看透了他的心思,“我现在过得很好。既然出来,我就该自己想办法,否则也没有离开的必要。”
沈凤书都明白。他并不后悔投笔从戎-求仁得仁,牺牲在此难免,但……
“大表哥,说了这么多我,你呢?”明芝用小匙轻轻拨弄碟中点心。她推却不掉,一时之间却没有胃口吃。
谢将军脱险后,极为感谢沈凤书和徐仲九二人。听说沈凤书已离任,谢将军不由分说替他谋得军校教职一席。沈凤书感其美意,便切切实实去做了老师。只是江南地带的男子文弱者多,不少学员熬不过三个月就退学回家,严厉的沈凤书也是他们嘴里抱怨的对象。
军校生活劳心少、劳力多,因此沈凤书倒恢复了一点旧日风采。加上中药的长期调养起了效,他也不必时常靠意志压服病痛,神气间比往时好得多。
“我在教书。”沈凤书看着明芝,“那次我在长沙。”有些话语如哽在喉,唯有倾吐,“我一路找到长沙,寻到你们暂时租住的宅院,却已经人去楼空,连房东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南下追到广州,听说谢将军出事,又赶回长沙。但我又来晚了,你已经受伤,生死不知。我们找了很久,却始终找不到你。”
他曾经是战场上的勇将,所以即使无望,也要争取一线胜机。
“我知道。那时,你来抓我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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