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开春前的最后一场小雪突然而至,待到放晴之后,又过了三天,道路方才不那么泥泞。
天色微亮,一乘轻车驶出王都西门,沿着官道飞快前行了二十多里方才停下,车夫利落地跳下车辕,掀起车帘:“姑娘,向导即刻便到。”
身着男式棉袍的乔羽飞跳下马车,用力跺了跺脚,抬起头放眼四望,急促的马蹄声自来时的方向响起。她迅速回头,只见十几丈外,一人快马扬鞭而来,另有一匹空马跟在后头,背上驮着行囊。
她眯眼细看,从有丝怀疑到再确认不过,神情旋即大变,正要逮住车夫问个清楚,车轮轧轧,竟已掉头返回,将两手空空的她扔在官道中央。
乔羽飞目瞪口呆,她这是,被坑了?
怔愣之间,一人二马已至近前。
“伸手!”
在熟悉的声音驱使下,她下意识照做,身体跟着一腾一落,回过神来,自己已稳稳坐在马鞍前。
冷风兜面而来,她刚呛出一声咳,肩头已搭上石青色毛毡大麾的衣角,前行的速度也放缓了一些。
很好,这下再开口说话,就不必担心舌头被咬掉了。
“你跟来做什么?!”虽然有损形象,但眼下的状况不由她不吼。
“我陪你。”
“我去做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
得到无比肯定的答复后,乔羽飞且怒且急,二十多天前落荒而逃的心虚早抛去了九天之外:“知道还跟来做什么!”
“我不放心。”头顶传来生硬的解释,“如果你还认我这个朋友,就让我跟着。”
乔羽飞扒着马鞍深吸了好几口气,眼角一瞥,跟边上驼行李的棕马对了个正着,后者正一脸无辜地盯着她这个行为怪异的人类。
她别开目光,闷闷地开口:“为什么要闲着一匹马?我可以单独骑啊?”
头顶的声音透着惊讶,先前的生硬倒是散去了:“……你会骑马?”
“去年从龙岩回来的路上学的,技术还不错。”
沉默良久,她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头顶传来略有迟疑的回答:“其实,我的骑术不太好。”
话音一落,微微汗湿的缰绳就硬塞进了她手中,一双手臂隔着厚重的大麾,轻轻拢上她的腰。
下一刻,缰绳猛收,驮着两人的白马长嘶一声,掉头回转。
才浮上脸颊的红晕登时褪尽,遮了半张面孔的胡须几乎倒竖:“羽飞,你要做什么?!”
回答异常干脆:“送你回去。”
“难道你要让清辉的心思白费么!”
缰绳松开,白马在原地踏了几步,棕马跟在一边,不知所措地转来转去。
他乘机一把抢回缰绳,拨正马头,扬鞭西行,身前的人没有阻止,时间一长,他顿时止不住地心慌。
潋滟凤目闪过一抹倔色,他横下心道:“就算你赶我回去,我也会偷偷跟着,即便你讨厌我——”
温热的指尖叩在他紧握缰绳的手背上,记忆中的触感一闪而过,接下来要说什么,他顿时忘了。
“我怎么可能讨厌鸣玄……”
空白的脑海突然飘入几个字,好似他的幻听。
“可我是要去找——”
他急切地打断:“我知道!没关系。”
“这种事,怎么能拖你一起——”
他再次打断,望向前路,答得再温柔不过,再认真不过:“我愿意。”
今日的文府格外清寂,连下人们的脚步都比平日轻巧几分,唯恐被心情不佳的主人注意到。
殊不知他们那个本应心情低落的主人正躲在自家书房里宴客,左手斟酒右手涮肉,偷闲偷得理所应当,不亦乐乎。
一盅温酒下肚,文清辉满足地轻叹一声,无比感谢好友之三的雪中送炭,直看得对方连连摇头,忍不住提醒:“清辉兄,你可是才被陛下当面训斥、正在闭门思过中。”
一筷火候刚刚好的羊肉蘸着酱汁滑下喉咙,文清辉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我的确是在闭门思过,想想一连十日不得出门,哪里都去不得,连遣人去忆仙楼买酒都不方便,唉……还好恭怀来得及时。”
既然已经尽职地提醒过了,接下来自然可以安心喝酒吃肉,顺带聊些闲话。
至于闭门思过的话题……当事人都没放在心上不是?
“清辉兄以一己之力促成这样的结果,如今可有遗憾?”
“遗憾?难不成恭怀是看我借酒浇愁来了?”将壶中注满新酒放回热水之中温上,文清辉扬起眉梢一笑,“这两人可是十分般配的一对。”
偏偏恭怀不肯轻易放过他:“真心话?”
文清辉从沸腾的铜锅中夹出一朵香菇,不动声色吹去热气蘸了些五香面儿:“谁说不是呢?”
“清辉兄真乃圣人再世。”
他正要咽下香菇,闻言差点儿噎住,斜瞟对方一眼,慢条斯理道:“我说他俩般配,是因为羽飞虽呆了些,但呆得刚好,不算笨,鸣玄那家伙痴了些,但也不傻,一个呆,一个痴,凑在一起正是天生一对。”
一个痴,一个呆,凑在一起不就是……
一口烈酒呛入喉中,恭怀连咳数声,面孔涨的通红,连捶了几下大腿才没有太过失态,耳边损友的声音继续道:“既然呆了些,身边就要有个足够痴的人慢慢磨着才行。”
原来这个人是如此考量的……
恭怀擦了擦眼角呛出的眼泪:“不过,假如,只是假如换做清辉兄,任何时候出手都可以轻松扭转战局吧。”
文清辉提袖将二人面前的酒盅斟满,不以为然道:“呵,我可不是什么良人,做不出一辈子只待在一个人身边的保证,说不定哪天就厌倦了,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得。”
没有否认啊……
“清辉兄说起自己来……可真是不留情面。”恭怀把酒浅酌,“不知对鸣玄,清辉兄又是如何说动的?”
得意的笑容借着酒气浮现眼底,掩去之前的淡然:“如果我直接让他跟羽飞亲近,这个死脑筋一定会推三阻四,说些决不乘人之危一类的傻话,可若说羽飞需要帮助保护,他立时便会行动。这下可好,连总司监一职都辞了。”
“只是陪护一路而已,清辉兄就没做些别的安排?” 一个痴一个呆,这俩人真能走到一起?
一碗高汤、半碟青菜、几片豆腐先后加入咕嘟冒泡的铜锅,文清辉侧脸轻咳一声,拍拍胸口叹了口气:“我不过撺掇那家伙□□羽飞,等生米煮成熟饭,羽飞定会负起责任,谁知他当胸就来了一拳,害我现下还时常觉得胸闷。”
恭怀当即大笑,万分庆幸这次没有喝酒。
把煮得软烂的白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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