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部属亲卫、宫中的侍女侍卫俱皆拜下。其他兵士愕然互望几眼,机灵应变快的,便也迅速下拜,就是那迟钝了一些的,略略一愣,眼见上司俯首叩地,也慌忙跟着下马行礼。
御史拜倒了,廷尉也拜倒了。
围观的百姓哪知道圈里诸人的纠结,在他们看来,能将白虎驯服的女子毫无疑问便是天女,因而不必他人出声提醒,早早便接二连三地拜下一群。
只剩陪同乔羽飞一路返回王都的二十余人还怔怔杵着,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不辞辛劳地为他们捎带东西、闲余时间里跟他们说笑谈天、片刻之前还被他们强势护卫的女子居然有着比侯府小姐更为尊崇的身份。
不仅如此,这位身边有白虎护卫的女子竟然朝着他们盈盈拜倒,诚恳道谢。
“弟兄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行礼!”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呆立的数人猛然惊醒,齐齐拜了下去,心中再无一丝怀疑。
望着黑压压的人头,乔羽飞心中百味沉杂,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蓦地,她想起一直被白虎小心戒备的少年,急忙扭头寻找,却再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紫色身影。
除她以外,四周再无站立之人。
天女解救南境危机后重返天命城,自然不可能身穿一袭简朴有余而装饰不足的绿衣接受万民的景仰,因而即便说了即刻回宫,到头来还是借了古家的别苑,一群宫女们拥着乔羽飞暂且入内打扮。
队伍里有不少熟面孔,带队的赫然是老熟人——一见她便眼眶泛红的佳期和佳音。
碍于时间紧迫,闲杂人等众多,预料之内的怨言眼泪统统没有等到,至于衣装打扮……乔羽飞已经有了被打扮成一只活动陈列柜的觉悟。
不过,在看到她们为她挑选的裙装时,她还是发出了一声小小的不平:“这么红!?”
“乔大人吩咐我们挑选最华贵的服装,月华姐想也不想就拿了这件。”言下之意,要投诉烦请出门寻找正主。
对方挟私报复的意图极其明显,只是一个回合而已,乔羽飞便很没骨气地选择了屈服在两位美丽侍女的淫威之下,收起对这套衣裙颜色的质疑,乖乖在旁人服侍下穿戴整齐。
终于等到两人满意地点头,佳期细心地问了一句:“殿下还有什么要带回宫的?”原本她只是随口一问,真要回到宫里,还能缺了什么东西不成?
乔羽飞摇摇头,继而沉吟片刻,从怀里摸出一挂玉饰,拿在手中默不作声。
佳期、佳音对视一眼,前者试探着开口问:“白玉配着红裙倒也合适,殿下可是要将它系上?”
乔羽飞复又摇头,将玉饰收回了原处。
珊瑚为瓣,珍珠为蕊,金丝结线,宝光葳蕤,十二朵与实物一般大小、由红玉珊瑚精雕细琢而成的石榴花攒起一顶花冠,将如瀑青丝衬得更为乌黑滑顺。十二挂珊瑚珠流苏密密匝匝地垂至耳畔,映得如许丽颜又增几分艳色。
与这顶花冠相配的宫装绯红似火,华美堂皇,几乎会令第一眼看到它的人烧灼了双眼,不过,这仅仅是瞬间的错觉而已。石榴裙固然夺人耳目,但穿衣之人无与伦比的光华与清朗即刻便引起了观者的瞩目。
很少有人能把红色穿得既不轻浮,亦不张狂,令人一眼望去,联想到的既不是跃动之火,也不是沸腾之血,而是更加温柔,更加沉静,更加瑰丽,更加美好的事物,如同春日暖阳、冬日炭火般,叫人在贪恋之余倍感珍惜。
随着若干侍女众星捧月,徐徐前引,宫装丽人款款而来,娉婷前行,花瓣轻颤,珠蕊相击,流苏慢摆,长裙迤逦——这样的红妆,这样的神采,纵使一生只见一瞬,便一世也难以忘怀!
乔羽飞看似从容镇定,殊不知她心里早就开始忐忑不安,脸上的红霞三分来自胭脂,两份源于衣衫映衬,倒有五分是因为直面众人时的紧张与羞赧。像旁人看来曼妙至极的每一步,她都要挺直腰杆、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做到,光是走出大门后的这几步已经耗掉了她的大半体力。
再加上一头珠帘晃得她两眼昏花,稍不留神就可能被裙摆拉得后仰,既不能抱怨乔天宇的一片苦心,又不敢指责月华的公报私仇,乔羽飞有苦说不出,一面默念“保持微笑,注意形象”,一面不停祈祷上天派个救星来拯救她脱离苦海。
她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哪知救星真的出现了!
不远处传来震天响的马嘶声,同时叠加着数不清的惊呼声,乔羽飞还在纳闷的时候,一骑红影已经好似利箭一般插入人海,众人纷纷退避两旁,为他让出路来。
遥遥望去,仍不见那人的眉目,只有一个身穿红色劲装、腰缠墨色饰带、头戴金冠、脚踏短靴的悦目身姿翻身下马、冲她奔来。
长眉入鬓,英气勃勃,赫然便是玉座上的那个人!
乔羽飞看得目瞪口呆,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好风水,竟然连国家最高领导人都招来了?
少年君王一上来便顾不得避嫌不避嫌,急切地握住了乔羽飞的手,年轻的面孔涨得通红。因为方才不知分寸的策马疾驰,身体一时片刻缓不过来,犹在剧烈地颤抖,乔天都却浑然不觉,只是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眼前倩影,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偏偏一个字都叫不出来,双拳下意识地慢慢紧握,牢牢攥紧,出神地瞪着那个人,不肯眨眼,不肯转眸。
乔羽飞手足无措地干站着,不好抽手,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问候,最后实在撑不住,僵着一张笑脸小声提醒某人她的处境。
“好沉。”
红衣少年怔了怔,不明白她好端端地在说什么。
乔羽飞以眼神示意对方看她的头顶,少年眨了下眼,终于恍然,歉意地一笑,道:“我们回宫再谈。”
说罢他已自作主张、牵了乔羽飞的手迈步向前,众人注目之处,一对西黔最尊贵耀眼的男女并肩偕行,一个红衣赤如烈焰,一个红裙艳似朝霞,真正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
“看来我西黔好事将近。”廷枢捋须微笑,话中深意不言自明。
在他身前不远,乔天宇将这句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脸上的淡漠疏离却没有丝毫动摇。
马车旁转眼又多了几个身影,乔羽飞脚步稍停,径直走到一个跪伏的男子面前,深深一拜,轻道:“义父数日来的照顾回护,羽飞感激不尽。”
古至诚重重低头,沉声道:“臣,愧不敢当。”
对方始终不肯抬头看她,乔羽飞禁不住一阵难过,抿抿唇又不死心地开口:“女儿有件事想请义父帮忙。”
“……殿下请讲。”这回古至诚迟疑片刻方才答话,语气较之前柔和许多。
“千夜如今跟我赌气不知跑去了哪里,等他回来后请义父帮忙转告,说我很快便来接他,在那之前烦请义父暂且照顾千夜。”
魁伟男子终于抬头与她对视,淡淡一笑,不再使用敬称:“这是自然。”
乔羽飞心下顿觉宽慰,抬眼向边上一扫,一个紧绷的青年身影霎时占据了她的视野。
轻叹一声,乔羽飞提裙登车,再无迟疑。随着乔天都上车落座,一声鞭响,车队浩浩荡荡踏上回程,随从人数比来时更多,绵延数里,令人惊叹。
若干年后有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道王公贵胄悉数登场,众星云集,连传说中的神兽天女都一并现出真身,衣香鬓影,宝马香车,交相辉映,风光无限,能够全程目睹实乃三生有幸。
那般场景,那般人物,那般芳华,便是再过数十年,依旧深刻于观者的脑海中,任凭时光冲蚀也磨灭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