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反而让少年愣了一愣才做出反应:“道歉?我?谁说我要道歉了?!”声音一句比一句高,眼看又带了嘶嘶的气音。
乔羽飞无奈地叹气,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回响——反叛期的小鬼果然麻烦。
“我爹他……”千夜顿了一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没注意,兴许他只是临了出去一下,现在回去说不定就能见到他了。”连说出这话的乔羽飞自己都觉得这种可能不大。
千夜涩然一笑:“爹现在在哪儿我猜得到,他在陪娘。只要是过节,他总不愿娘孤单一人……”
那他就忍心让你孤单吗?这句话乔羽飞忍着没说,她僵硬地笑了笑道:“原来父母□□爱也不是好事呢。”
“才不是那样!爹恨我!娘是因为生我才——才——”不知是因为酒气上头还是过于激动,吼出真相的少年身形微晃,乔羽飞连忙上前扶住他,同时急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没有父母会恨自己的孩子!你娘拼死也要将你生下,这就是她将你视作珍宝的证明!你爹十多年没有再娶,一个人将你抚养大,你怎么能认为这样的他会恨你?!你绝对是弄错了!!”
“我——错了?我弄错了?错了……”千夜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语,原本茫然的脸上渐渐现出喜色,“原来是我……是我弄错了。”
“要不要现在去找你爹,听他亲口证实一下?”乔羽飞好心提议。
“见——见他……”少年拖着乔羽飞踉跄几步,忽然一头栽了下去!
乔羽飞被他拉着一并摔倒在地,顾不上检视自身先去探察对方的伤势,就在她手忙脚乱时,少年断断续续的呓语传入了她耳中:“娘,只要我——当上右使,位阶就比爹……高一级……他就会——跟我说话了……”
乔羽飞吸了吸鼻子,确定千夜只是醉酒睡着后,立即高声叫道:“来人啊,有人醉倒了!”
相比谒见厅中的喧声震天,千绝宫的某个角落却显得异常静谧,一如平常。
四下里黑漆漆的,只有一束微弱的火光透过白纸糊的灯笼勉强照亮周围的一小片地方,包括那块毫不起眼的石碑。
正常人都不会在这种夜里跑来坟墓边对着已故的人说话,能做出这种事来的自然是千绝宫中的那名异类。
“苏儿,”锦衣男子柔声唤着妻子的小名,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近来的情况,“这一年来我觉得腿脚愈发不灵便了,偏偏这里的路又都是坡路,看样子我是再不会走出这里了。虽然你教的那套五步拳奕哥哥一直在练,不过你也知道,要我读书记账还好,练武总不是我擅长的事,你也莫笑我。走不动也好,奕哥哥就留在这里陪你,你在这儿我总不放心。”
男子席地而坐,轻靠在石碑侧面,不敢将全身的重量都倚上去,仿佛他靠着的正是一位柔弱女子的纤肩。将被风吹散的头发拂到耳后,男子垂下眼继续道:“再等等,就快了,奕哥哥马上就去陪你……只是我老成这样,你怕是认不出来了。”
任凭夜风将衣袖吹到鼓起,男子好像丝毫不觉寒冷:“只要是欺负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不论是千绝宫还是武林正道——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你我都不喜欢,奕哥哥就不说出来让你心烦了。”
坐在这个位置一仰头就能看到远处谒见厅屋脊的轮廓,按理说这种漆黑的夜里是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的,可偏巧今晚那边灯火通明,竟连这边厢也瞧得到大概。男子的视线就一直凝固在远方不动,说出口的话既像是对着身边的石碑,又像是自言自语。
“虽然奕哥哥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你真的这样看着他就满足了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事实上,唯一能回答他的人正长眠在这黄土之下。
睡到半夜,乔羽飞再次被异动惊醒,经过一番确认,她肯定声音来自床下。
这个念头瞬间将她的睡意打消得干干净净,直到点着灯后乔羽飞才暗自松了口气。等到心跳稍稍平复,乔羽飞贴在地面上仔细分辨,声音果然是从下面传来的,始终重复着两个字——“救命”,其间还夹杂着铁链发出的哗啦声。
有人被囚禁在下面。
乔羽飞试着用力跺了两脚,下面的人得到回应,响动立时变大了。
怎么办?要不要发掘一下真相?乔羽飞坐在床畔,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赶着探询真相的家伙大多最先没命,这条定律屡试不爽。她现在虽然被软禁了,但总比没命的好。
做出决定的乔羽飞干脆地蒙起脑袋继续睡觉,心中怀着小小的愧疚之情。
但不久之后,这份愧疚迅速被越烧越旺的怒火取代。
原先缩成一团的女子飞快起床,冲着地面就是一脚:“嚎什么嚎,还让不让人睡了?!”连续两晚没睡成安稳觉的某人终于抓狂。
地牢里关着五名男子,其中四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倒有三人都穿着白衣。事实证明这是个极其错误的选择,这三件原本要衬出主人绝代风华的白衣历尽浩劫之后已难于窥得原貌,皱巴巴的更像一团抹布。
“你们是什么人?”好不容易在那一排大缸后找到地牢入口的乔羽飞虽然消了火气,但口气依旧不善。
“你又是什么人?”白衣男之一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质问起乔羽飞来。
“我要去睡了。”
乔羽飞懒得废话,伸手掩下一个呵欠转身朝出口走去。
“你!”回应白衣男之一的是一连串铁链的哗哗声。
“姑娘留步!我们是前些时日被困于此的武林人士,还望姑娘协助吾等脱离邪教掌握!”白衣男之二一边制止同伴一边向乔羽飞求助,说到“邪教”二字时他特别留意了乔羽飞的表情,发现对方脸上丝毫没有变化,这令他心下又多几分笃定。
“你们来找人家单挑,结果被人家群殴了?”诧异之下,乔羽飞提高声音问到。
尽管夹带了两个陌生词汇,但对方显然理解了她的中心意思,就听白衣男之一提高声音道:“还不是千贺天那个老家伙缩在龟壳里不敢出来,这些邪魔歪道果然卑鄙,居然派了上百人围攻我们——”
这边正口诛到兴起,那边他的同伴白衣男之三已半讥半讽地打断了他的话:“还不是雪衣剑公子你想立头功,结果害我们几人被你连累!”
“是谁冲得比我还快?我看想立头功的是你吧?”白衣男之一坚信事实胜于雄辩。
“你、们、有、胆、跑、到、人、家、大、本、营,还、敢、嫌、人、家、欢、迎、你、们、的、人、少?”乔羽飞暴怒之余相信自己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浪费睡眠时间来这儿看一场闹剧,如果这些人就是所谓的的正道人士的话,那她确信正道算是完了。
白衣男之二顾不上安抚同伴,唯恐说得慢了乔羽飞会不等他把话讲完,从言谈举止来看,他必定出身于名门大家:“姑娘莫恼,我等皆是武林中的小辈,此番听闻邪教教址在此便冒险前来打探,不想被邪教教徒发觉。我等寡不敌众,力战之后终于失手被擒,邪教凶残至极,之所以留下活口是为了将我们几人用做试药。姑娘既非邪教恶徒,还望出手相救,助我等脱离此地,到时结草衔环必有重谢。”
这段文绉绉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别生气,有话慢慢说。我们就是传说中的武林新秀,正要找个机会大施拳脚,正好这个节骨眼上听说邪教老大在这儿,所以我们就结伴来看看是真是假。原本计划打探一下消息就回去的,结果队伍里的两个家伙不合作,一心只想立功出名,冲到人家面前要求单挑,结果人家派了百来号人把我们给围住了。我们打了,输了,被逮了,此外还要用来代替小白鼠,总之是没活路了。你既然不是那边的人自然就是我们这头的,帮了我们你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但经过一番加工之后,原意不变,字面上却大不相同,感觉就像在说不帮他们那你就是将他们这些武林新秀扼杀在摇篮中的凶手。
这哪里是求人的态度?乔羽飞冷哼一声刚要回去补眠,地牢里唯一的一名年长男子突然开口道:“姑娘既非邪教中人,身上又无半点武功,缘何被困在此地?若姑娘一人无法逃出生天,何不与我们合力?”
因为这句话,正要举步的乔羽飞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