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辞岁

    天色将暗之时，千夜果真照他先前所说来找乔羽飞，当他出现在门前时，乔羽飞只差没有捧腹大笑。

    “即便要过年了，你也用不着穿得像个爆竹呀？”乔羽飞无比真诚地表明个人观点，至于某人昨天一脸坚决地拒绝穿红衣的事她则暂且保留不提。

    反复地吸气呼气之后，少年黑着一张脸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这是在辞岁祭上表演必须穿的衣服！”

    在辞岁祭上表演的向来是各位殿主之中于当年内武功精进最多之人，本是一件极大的荣耀，但被乔羽飞这么一搅和，千夜几乎有立刻撕去那身红衣的冲动。

    他身上这件改动过的男装用的是纯然的红，红得热烈奔放，衬得少年原本微黑的面庞也带上了一抹鲜活的亮色，出众的容貌愈加英气勃发。

    除此之外，千夜一如既往地注重衣装服饰，额前的蓝宝石已经取下，头发改用纯金的发箍束起，腰间缠着金红二色丝线编成的丝绦，往下打了一个福寿绵延的绳结，长长的穗子一直垂到膝盖，脚上蹬着一双软底皂靴，乍一看平凡无奇，实则鞋面上用暗色金线密密地绣了云纹，总之是一句话四个字：极尽奢华。

    如此高调的装扮，莫说表演，就是去选美也绰绰有余，连带走在他身边的乔羽飞都感觉自己成了观赏动物。

    “你今天见过我义父没？”千夜冷不丁冒出一句。

    “没。”

    “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刚回来而已，有什么事情让他忙？”在乔羽飞面前，千夜表现得越来越像个普通少年。

    乔羽飞对此没有丝毫感觉，倒是因为千夜的话，她想起了前一个晚上所见的红衣男子——她所认为的千夜的义父。

    同样的一身红衣，两人却穿出了完全不同的效果，就像是火在不同阶段的两种形态，明明风格迥异，但又前后相继，一个代表新生，另一个仿佛将熄……

    但两人又非迥然相异，虽然说不清是哪里相似，但总觉得在某些细微之处两者给人的感觉十分相像。

    看得出来，千夜对这位义父极为敬爱，想必他的义父平日里对他也不乏关爱，这样一来对千夜也是一种安慰。

    走在并不熟悉的路上，乔羽飞一如既往地开始为别人的事情或喜或悲。

    辞岁祭即将开始，千绝宫自上而下灯火通明，景象蔚为壮观。

    谒见厅完全不复平时的模样，灯烛高烧，案席满布。宫主及左右二使所坐的主席与其他教众的席位之间搭了一座高台，比主席略矮，台上列着两排一丈来高的鼓架，从上到下垒着大小不一的数十面朱漆牛皮鼓。

    千夜领着乔羽飞入场不久，左右二使也先后落座，但却迟迟不见宫主的踪影。对此众人似乎早已习惯，没有谁流露出猜疑之色。

    时辰已到，千夜起身前对乔羽飞扬眉一笑，以命令的口气道：“待会儿你可睁大眼睛看好了，漏看一眼都是你的损失！”说罢纵身一跃飞上高台，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取下了放在鼓架最上端的鼓槌，整套动作利落优美，末席那边已有叫好声传出。

    握了鼓槌，千夜并不急于表演，而是先向主席那边躬身行礼，席上居于右位的黑衣男子点头示意可以开场。

    这个男子乔羽飞并没见过，但据座位排布来看，与他对称而坐的锦袍男子正是千夜的父亲、千绝宫的左使，照理这个人应该是右使才对。可在乔羽飞的认知里，右使显然是那名白发男子，而不是现下这位。

    仅仅持续了片刻的疑惑猛地被突然响起的鼓声震碎，高台上火焰一般的身影几乎是在鼓声响起的瞬间开始灼烈地燃烧，傲然释放自己炽热的光芒。

    挪移腾跳、旋身下腰，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流畅无比。一阵有力的鼓点过后，千夜已将位于最下两层的大鼓依次敲了一遍，接着他一个脚尖点地向上跃起，出手快如闪电，迅速将位于第三层的鼓面一一敲过，中途几次借鼓槌之力稳住身形。

    之上还有三层，这三层的鼓面要小得多，相应的数量也多，因此除非轻功练到一定火候，否则万不能在空中停留如此长的时间。

    赤红的身影一个空翻从一排鼓架前转到了另外一面，单脚立在这边鼓架之上将鼓槌向对面掷去，鼓槌上红色的绸带飘飞，与千夜的手掌间隐隐有一道金色的光芒相连。

    底下众人一阵惊呼喝彩，原来千夜不知何时已解下腰间丝绦，将其缠在鼓槌上进行控制。若没有高深的轻功加迅捷的手法，决不能做到如他这般。

    台下众人多少都有些武功修为，因此赞叹之时也在仔细揣摩，借以提升自己的功夫，而乔羽飞这个外行早已看得呆了，只觉得千夜的表演精彩万分，简直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对其中蕴含的奥妙却一无所知。

    用不了一会儿工夫，两面鼓墙已全部敲过一通，旁边有人低道：“要开始了。”

    就见千夜翻身落地，未等休息片刻，忽然一槌挥出，将鼓架下方正中的一面大鼓击飞！

    乔羽飞还来不及惊叫，千夜已经双槌连击，手脚并用，将最下面的一层大鼓全部撤除，鼓架下层应声而断，一面鼓墙稳稳当当地落在台上，凭空矮了一截。

    “居然把惯性利用得这么好！”乔羽飞这声惊叹被淹没在如雷欢呼中，但还是有几个席位临近的人以奇怪的眼神看向她这边。

    挪出的大鼓被千夜或踢或推至高台中央，接下来他对上面五层也如法炮制，不断将鼓移至台中垒好，随着两边鼓架越降越低，中央的鼓塔越堆越高，鼓声越来越急，红莲般的身影化作一只振翅的大鸟，在塔顶与塔底之间飞腾。

    最后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鼓点结束后，鼓塔已然完成，那抹鲜活的艳色高高伫立在塔顶，之后翩然落地，一个旋身稳住下盘，再度向主席行礼致敬。

    掌声、欢呼声全如浪潮般向这个出色地完成了辞岁祭的少年涌去，即便乔羽飞对这些规矩没有丝毫概念，她也可以从周围人的神情中判断出千夜方才完成了一项了不得的表演。

    少年浑然不觉厅中的喧闹，他只在起身时向台上望了一眼，脸上的傲色刹那间褪尽。乔羽飞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这才发现之前的锦衣男子在表演中途已经离席，如今台上只剩乌衣男子一人。

    回到席位的千夜始终面无表情，对于前来敬酒的几乎来者不拒，不多时脸颊便红得发烫。

    又一个教众上前敬酒时，乔羽飞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拦在千夜面前朝来人吼道：“别灌了，他还是个孩子！”

    四周忽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在场的人都停止了说笑、将目光投往这里。乔羽飞心下有些发慌，但又不愿退开，唯有无措地呆站着，对于下一步毫无打算。

    一片静寂之中，裹在红衣里的手臂越过她接了那杯酒，乔羽飞怔怔地看着少年仰头将其一饮而尽，翻手将空杯扣在桌面上。

    “走吧。”千夜冷冷地吐出两个音节，也没管乔羽飞同不同意，牵了她的手便往厅外走，将一干目瞪口呆的看客留在原地。

    夜风吹过，乔羽飞不禁打了个寒战，千夜很顺手地解下外衣丢给她，自己身上只穿一件同色的单衣。

    谁知乔羽飞下一秒便将衣服扔了回去，看似不客气实则担心道：“穿上！看你穿那么薄我觉着更冷。”

    “好，你不穿是吧？”千夜眼中露出狠厉之色，立时动手将那件衣服撕了。

    乔羽飞被他周身的戾气吓到，浑身僵硬无法言语，留在千夜掌中的手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良久之后，戾气散去，千夜的神色恢复如常，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该跟一件衣服过不去。”说罢咬着下唇撇过头去，手上的力道比先前重了几分，紧紧攥着乔羽飞的手腕不肯松开。

    乔羽飞那冻僵的脑袋连转了两个弯才反应过来千夜如此别扭的肢体动作是在道歉，因为没有被原谅的把握所以才躲开了她的视线，另一方面又担心她会赌气离开才要拉着她的手不放。

    眼前这名骄傲的少年始终都只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而已。

    面对这种情形，她还能怎样？不马上原谅他的话估计她的手腕会首先宣告阵亡。

    “我接受你的道歉。”

    过于坦率的回答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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