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年,十月十九日。
昨夜,没有任何征兆地下起了雪,这不是今年瓦岗山里的第一场雪,却是第一场大雪,雪花在夜幕中簌簌而降,虽说不像燕山雪那般大如席,和鹅毛相比却也不遑多让。
一早,雪停了,起来一看,连绵的青山,起伏的坡地沟谷,依山而建的房屋宅院,全都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外套,注目其间,时间稍长,眼睛便刺痛得厉害。
山里面,不曾披上银装的只有那山谷中奔腾的溪涧,雪花落在上面,化为了水。要想让山谷中的溪涧结冰,昨夜那场雪还不够,那样的大雪须得连续下好几天才行。
雪停了,气温却更低了,风从西北方向而来贴着山岭吹来,抽在人脸上,小鞭子似的,没多久,原本干净的面庞便会多上许多条红印。这时候,若无必要人们一般不会出门,大抵会躲在生起了火塘的屋内猫冬,若是非得出门,厚实的皮帽、厚重的夹袄、蒙面的布巾等物是必须准备妥当的。
申时初,一早离开薛家寨的薛斐一行来到了清水寨的村口。
“这股味儿真难闻!”
徐世绩刚一揭开蒙面的布巾,立刻挥手在鼻间扇了扇,皱着眉头这样说道。
薛斐没有说话,他非常清楚那是什么味儿,昨夜虽然下了一场大雪,这雪花却也不能将世间的所有丑恶掩盖。
风在吹拂,吹过林梢、吹过荒芜的麦田、吹过田舍人家的檐前墙头,寂静得很。
“走吧!”
薛斐挥了挥手,薛忠带着少年们沿着石梯缓缓向上,走进了没有了大门的寨门,拐过一棵葱茏的榆树,走进了村落。薛忠一行踏入其间,竟然不曾发出任何声响,就像是被这个坟墓一般寂静的村落吞噬了一般。
过了一会,榆树的后面发出了一阵惊呼,随后,又沉默了一阵,方才传来了一阵咒骂声。
榆树后面是一个空旷的平地,应该是清水寨的打谷场,此刻,在上面铺着的并非麦草,而是一堆尸体,看样子,应该是被集中在一起屠杀的,这些人中间,大部分是老人和儿童。
虽然,早料到会看见这样的场景,薛斐仍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过,下一刻,他便睁开了双眼,强迫自己注视眼前的地狱图,乱世之中,他须得硬下心肠,直面这血淋淋的残酷世界。
这画面让他想起了南京大屠杀,想起了奥斯维辛,想起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从前,他只是从文字和画面上了解了那些屠杀,虽然也愤懑、也悲悯、也痛苦……然而,并不能真正地感同身受,也可以这样说,就算感受到了,也不过像风吹湖面,风一旦过去了,湖面的波动也就停下了。
如今,真正地面对这些屠杀场景,看着人像猪狗一般被无情宰杀之后,薛斐才发现自己并非像自己最初所以为的那样坚强、那样冷血、那样无情、那样杀伐果断……
他可以在面对面的搏杀中毫不留情地杀死别人,然而,面对眼前的这幅地狱图,他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薛斐冷冷地望着地上的那堆尸体,像是要将那些或绝望、或痛苦、或狰狞、或无助、或懵懂的表情记在心里,他努力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将双手紧握成拳,不再颤抖。
风从茅草棚上吹过,茅草呜呜作响,鬼哭一般,凄凉得紧。
“黑胡子的人疯了么?这不是劫掠,这就是屠杀,若非有深仇大恨,一般人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徐世绩站在薛斐身旁,微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有蹊跷!”
薛斐冷冷说道。
随后,他转过身,向着薛忠等人喊道:“儿郎们,四处看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诺!”
薛忠等人应了一声,四散开去。
薛家寨的护卫队是以邱飞的人为核心组建的,邱飞死后,他的那些心腹手下死的死,逃的逃,护卫队也就成了一盘散沙。在没有彻底整顿和训练之前,这些人多半指望不上。故而,这一次获得清水寨被山贼劫掠的消息之后,薛斐仍然只带着少年兵团前来。
瓦岗山中,山贼众多,势力最大的有三只,黑胡子的黑虎寨便是其中之一。
薛家寨之所以能在瓦岗山中立足,乃是薛恩华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前面说过,瓦岗十八寨大多由流民组建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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