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表达,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李儒也不傻,听得出这《点绛唇》的内涵,心中忽地涌起莫大的失落。他喜欢兰慧馨,若是在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也并不急于表达,只想通过一点一滴地慢慢渗透,水到渠成地收获属于他的美好爱情。但现在兰慧馨就要离开了,他没有时间再等下去,若再不表白,恐怕再无机会。可是李儒只清楚自己对兰慧馨的情感,却无从知晓她对自己的感觉,因此在听到兰慧馨口中的词句后,李儒明白他已经错过,他只能将这情感尘封起来。
“慧馨,”李儒收起失落的表情,强作欢颜安慰道,“不要哭,咱们虽然暂时要分开,可将来总有一日会再相见的。如你所言,人道多舛,咱们各自珍重吧!”说完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眼睛移向车外。
见孟怀玉和蔡秋生还立在一旁说话,李儒也想转移话题,于是开口问道,“慧馨,那个和蔡伯伯说话的人是谁?也是来送你们的?”
“哦,是的。他叫孟怀玉,这次全靠他出面交涉,我们一家才得以平安离开,说起来他还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呢,”兰慧馨拭去腮边泪痕,轻轻地回答。
李儒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有点怀疑。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连“四海帮”都能够摆平?
仔细打量了一番,李儒也觉得似曾相识,认真地回想了一番,忽然大声叫道,“啊,我想起来了!”
兰慧馨被他突然的一声大叫惊了一下,赶忙问他。李儒就把在囚室里碰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番,并说若自己没有认错,那天同去监狱的人就是孟怀玉。这次轮到兰慧馨吃惊了,难道这孟怀玉跟恩师成安澜还有什么关系?
城门洞的人越聚越多,大都是要赶着出城的。蔡家的三辆马车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现在只能挪向一边,给后来的人们腾出点地方。不一会儿的功夫,守城门的治安军士兵,一个个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从城门楼上走下来,显然城门洞里的人声鼎沸打搅了他们的好梦。
城门打开,门洞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去,消失在蒙蒙细雨中。蔡秋生也要带着家人赶路,于是又亲热地跟孟怀玉聊了几句,互道珍重,就吩咐马车启程。
李儒从车上跳下来,站到一旁。兰慧馨挑开帘子,也从车内探出头来,向孟怀玉和李儒挥手,带着哭腔,大声喊着,“保重!”。孟怀玉摆摆手作为回应,目送他们一家离开。李儒则慢慢地跟在兰慧馨的马车后走了许久,直到马车消失在目力所及的尽头,直到听不到兰慧馨的呼喊。
收回呆滞的目光,梳拢散乱的思绪,李儒缓缓地抬起头,仰面朝天,任凭雨水飘洒在脸上。雨水顺着脸颊流下,他感觉有些温暖,只因那雨水中含着热泪。
“苍冥看尽意阑珊,别时相对已忘言。世事人情多离合,宁教春雨化秋寒!”李儒仰天长叹,伸手抚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过身低头向城门走来。
话说孟怀玉见李儒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追着兰慧馨的马车出城,心想这李儒与兰慧馨的感情怕是绝不一般。他的表现无论是出于患难真情,抑或是儿女私情,孟怀玉都能够理解。李儒的喊声在雨幕中传来,孟怀玉听得真切,其情悲切,实为可悯,听得他也一阵酸楚。或许这个时候让他独自清醒一下更好,孟怀玉心想。
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挪,李儒拖着淋湿的身体慢慢走向城门。孟怀玉忙上前给他撑起雨伞。李儒抬头一看,竟然是刚才与蔡秋生一起讲话的那人,想起兰慧馨说过的名字,李儒有些惊疑道,“啊,是孟先生啊。怎么孟先生还没回去?”
“等你的,如果我没听错你是叫李儒,对吧,”孟怀玉淡淡地微笑道。
李儒没有回答,却反口问道,“孟先生找我,是还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大事,在下只是觉得在哪个地方见过你,无论是身形还有声音,都似曾相识,”孟怀玉侧过脸,看了看李儒。
这时李儒也转头看向孟怀玉,四目相对时,还是李儒先认出了孟怀玉,于是在孟怀玉耳边低声说道,“东成监狱!”
孟怀玉登时确认了面前这个年轻学子的身份,不用说他也是“奋进社”的人了。他低声向李儒问道,“成先生现在可有消息?”
李儒摇头道,“现在还没有,不过这次听慧馨讲,成先生极有可能是被人救走了。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见到他的机会。”
孟怀玉像安慰兰慧馨时一样说道,“但愿成先生吉人天相,你看那天,多少东成人都想着他,都去广场送他。这足以说明先生在东成人心中的分量。我想,有你和东成这么多百姓的祈祷,他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哪天就会出现在你我面前!”
李儒点头称是,“成先生虽然不在,可是他的精神和教诲却留下来了,我们绝不会忘记。”
“是啊,李儒,你也不应该颓废,应该把先生留下的‘奋进社’好好经营下去,给东成的人们留些念想。你说呢?”孟怀玉打心里喜欢身旁这个像兄弟一样的年轻人。
“对!孟先生批评的对,记得成先生也说过,当此乱世,世事艰难,民众涂炭,有志者当以苍生为念。现在想想,真有些惭愧,辜负了先生对我的期望。”李儒内疚地说道。
孟怀玉笑了,拍拍李儒的肩膀道,“听你们说起成先生,我觉得他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先生,东成人的先生!对了,你住哪儿,要不我送你回去?”
李儒这才发现两人边说边走,已经走到了城内泷河西道与通乐大街的交叉口,于是连忙说道,“啊,不用了。刚才听孟先生一席话,真让李儒受益匪浅,如果不是出门前父亲要出门,着我看店,真想与先生促膝长谈。不知道孟先生现在住哪儿?”
“我现在暂时在德同客栈,明天会搬到蔡老板原来的住处。哦,是这样的,我把他的店盘下来了,”孟怀玉回答道,“以后若有事,可以直接去那里找我!对了,我这儿就不远了,这把伞你拿着!”说着就把伞柄交到李儒手里。
李儒坚辞不受,“不用了孟先生,没事,我一会儿就跑回去了,还是您拿着吧!”说罢着就快步冲进雨中,背对着孟怀玉挥挥手,“再见,孟先生!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孟怀玉无奈地摇摇头,心道,“这李儒心眼儿也是真够实在的!”
回到客栈房间内,没想到顺子这家伙还在睡着,孟怀玉苦笑着这摇摇头。这家伙自恃受了伤,这些天也变懒了,若不是自己硬要让他多走动走动,恐怕他连上街闲逛都不愿跟自己去。算了,随他去吧,这个跟着自己跑前跑后的小兄弟,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孟怀玉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忽然觉得肚子咕咕直叫,这才想起为了早起去送兰慧馨,还没有吃过早饭。也好,早饭午饭就等顺子起来一起吃吧,孟怀玉心想。
“咚咚咚!”房门上传来轻轻地敲击声,德同客栈的伙计在门外轻声询问道,“孟先生,起来了吗?下面有人找!”
“是谁啊?谁找我?”
“说是县长派来的,都等了你一会子了!”
“噢,好!这就去,”孟怀玉脱下裤子,拧了拧被雨水溅湿的裤脚,搭放在一旁,换了件干的,顾不得换鞋,一边下楼一边心里嘀咕,“县长怎么可能派人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