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酒劲,也是为了满足自己表现的欲望,孟怀玉将心中的所思所想即兴挥洒在笔墨上。顺子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自家少爷很少有这种雅兴,虽然不能说他财迷心窍,但每日总是算计来算计去的,却不外乎生意。跟了他这么多年,真是没想到他认识的怀玉哥竟然还有这么两下子,以前只知道少爷读书多,却从未有过临场发挥。“少爷,”当着兰慧馨的面,顺子收起平素的亲昵称呼,笑嘻嘻道,“今天我怎么觉得不认识你了!”
兰慧馨也咯咯笑着,拍手称道,“哎呀,真是没想到哇,孟先生不单诗文功夫了得,书法造诣也是不凡啊!真是令慧馨大开眼界!”
孟怀玉心里高兴,面上还是故作谦虚道,“让兰小姐你这位女秀才见笑了!班门弄斧,班门弄斧,哈哈!”
“是先生太谦虚了,不行,这诗一定要送与我!”兰慧馨开口索要。
“难得兰小姐赏识,那在下就请兰小姐惠存了,呵呵,”孟怀玉微笑道。
兰慧馨捧着墨迹未干的宣纸,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隐约觉得诗中的“浣女”、“凰”以及“雏凤”似有所指,看着孟怀玉脸上纯净如婴孩般的笑容,却看不出一丝异样。忽然又联想起昨日种种,不觉耳根有些发烧。以她的聪明与文化底蕴,当然能够猜到,诗中征引了《凤求凰》的典故,明面上却又似抒写作者自己的胸襟和抱负。因此,兰慧馨偷偷斜着眼睛看了看孟怀玉的表情,心中暗叹,孟怀玉此人的确不容小视,那平静的表面下同样有一颗澎湃的心,钦慕之情更添一分。
稍等了片刻,待墨迹干透,兰慧馨小心地那纸诗文折叠起来放入怀中。见天已过午,自己也已经出来大半天了,又是在“四海帮”的事情刚刚平息的节骨眼上,家里人恐怕要担心,于是兰慧馨向孟怀玉辞别,并对他说了自己启程的时间。
孟怀玉坚持要把兰慧馨送回去,怕在路上有什么变故。兰慧馨却有些满不在乎,坚持要自己坐车回去。相持了一会儿,最终兰慧馨还是答应让顺子一起陪他坐车回家。
顺子出了客栈叫住两辆黄包车,与兰慧馨一前一后向钟楼方向驶去。坐在车里的兰慧馨心潮澎湃,孟怀玉诗中所表达的另一层意思,倘若猜得不错,一定是向自己传达了一种爱慕,而且即使自己不开口,这诗文孟怀玉也会主动送给她。这种猜测让她兴奋,这种兴奋让她感觉美好,这种美好又让即将离去的她又感到一丝悲凉。
送走了兰慧馨,孟怀玉才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沉沉,或许是自己刚才有些过于兴奋了。他没想到兰慧馨会亲自前来道别,也没有想到兰慧馨竟然也是成安澜的学生。记得那日夜探监牢时,听到有个女子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广场上也出现过,现在怎么觉得那么耳熟呢?那个女子是谁?
“啊——”孟怀玉惊得从床上坐起来,“兰慧馨!那个女子竟然就是兰慧馨!”
孟怀玉真是没有想到。当初去监狱时看到了三个人,这么说兰慧馨一定在那三人之中。一夜无眠,孟怀玉翻来覆去想着的总是兰慧馨,他惊讶于她的见识,也佩服这个女子的勇气。“真是个奇女子!”孟怀玉心中赞叹道。
第二天早晨,东成的天空飘起了小雨。细雨如丝,随风飘落在屋檐上、马路上以及来往行人的油纸伞上,空中飞溅起一层层薄雾。那薄雾随风飘散,便若空气般无影无踪,浸入东成的大街小巷,也带着丝丝凉意沁入人的心脾间。孟怀玉抬头看看窗外薄雾冥冥的天空,顺手拿起门后的雨伞,走了出去。或许因为天气的缘故,顺子此时睡得正香,孟怀玉便没有叫醒他,独自去送别兰慧馨一家。
要去省城,必须从东成县的东城门出去,走官道向东南穿过平原县城,再走大约一百二十里就到了。因此孟怀玉早一点出门,沿着泷河大道直向东城门走去。因为天气不好,大道上没有多少行人,一些铺面也还没有开门营业,显得有些冷清。深呼吸一次,湿润的空气通过鼻腔进入身体,那清凉的感觉赶走了孟怀玉昨夜的疲惫,身体也感觉为之一振。不多时,孟怀玉就远远地看到了东城门,只见东城门还紧闭着,城门洞下停着三辆马车,不用说那一定是兰慧馨一家了。
孟怀玉踩着雨水一步一滑地向城门走来,快到城门洞时紧走几步,进到里面,收起雨伞甩了甩上面的雨水。马车里蔡秋生听到有人来,就从车篷里掀开帘子向外望,却见孟怀玉正笑呵呵地站在那里,赶忙下车迎了上去。
“哎呀,孟先生,怎么你也要出城?”蔡秋生笑着问道。
“不是,我是专门来送送蔡东家一家的!”孟怀玉答道。
“那我真是太感谢了,说起来有些对不住,没有亲自向你道别。”蔡秋生解释说,“我是怕再去打扰你……不过孟先生放心,铺子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几个本地的伙计不愿离乡,都在铺子里等着你,你看着合用的就留下,不合用的就让他们走。我已经提前把他们的工钱结了,也给了一笔不小的遣散费。所以孟先生只管前去接手,一切都不用顾虑。所以我才想着不告而别的……”
“蔡东家多虑了,”孟怀玉呵呵笑道,“昨天兰小姐已经亲自来向我辞行了,不然我也想不到你们这么一大早就要走呢。”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巧能在这儿碰到孟先生呢,”蔡秋生大悟道。
听到两人正说话,原本带着一丝失望心情恹恹欲睡的兰慧馨醒了过来,从车上跳下来,向着两人快步走了过来。“呀!没想到孟先生还真的来送我们了!”兰慧馨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让人听着悦耳。
“嗐!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这人都来了,哪还有假?”蔡秋生嗔怪道。
“嘻嘻,我不也是怕他不来么!”兰慧馨狡辩道,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来塞到孟怀玉手里,“呶,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记着等我们出了城你再打开!”说完就带着一丝羞怯快速溜回到马车上。
这时又有一人大步跑了进城门洞来。来人没有打伞,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看见蔡秋生跟孟怀玉正在讲话,就直接走上前来,恭敬地说道,“蔡伯伯,你好!”
见蔡秋生面色一怔,李儒赶忙解释道,“蔡伯伯,以前您去学校找慧馨的时候我见过您!我是她的同学李儒,是特地来送她的。”
蔡秋生这才换了副笑容道,“噢!原来是李儒啊,经常听巧儿提起你。巧儿就在中间的马车上,去吧!”说着拿手一指,示意李儒过去。
孟怀玉看着李儒转身向马车走去的背影,忽然又一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想起来了,这男子就是那晚进入监狱的那个,原来他的名字叫李儒啊,孟怀玉心中暗暗记下了。
见到兰慧馨,李儒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的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是昨天兰慧馨走后他写下的诗句。李儒在身上使劲擦了擦手,像一个孩子是要触摸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写有诗句的纸递到兰慧馨手中,忐忑不安地坐在她的对面。
兰慧馨看罢,脸上浮现出一抹激动的神色,但随即又平静下来。她心里明白,这是李儒在向她表达一种情感。这是一种朋友的恋恋不舍,却又超乎纯粹的友谊,大抵是介乎与友情和男女之情之间的第三种吧。
兰慧馨怔怔地看着李儒,随即脱口吟道,“别时折柳,君送我时曲阑干。人道多舛,总教世人难。云鬓芳菲,只是花期错。春风漠,一般嗟跎,尽是缤纷落。”说着说着腮旁已是两行红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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