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让她看清,看清了笑中的几番酸咸味,也看到了那张支离破碎的脸。
整个脸皮仿佛被有计划有规律地烧灼过似的,狠狠烧出了一个奇怪的黑色网状纹路,像是几个手掌指与纹印的交错,令人暗暗心惊。
“步骤不多,但也是有所必要的。”
“必要,也对也对。现在昇轻他不得不被必要了……他也不得不按你们的心意走了。”
“计划通。”仿佛也不惧激怒那人,大道寺友珊吐了口烟圈,这样说道,“那么你觉得你是悲惨的么?”
“不知道,李昇轻大概不觉得他是悲惨的吧。”
“不觉得么?”
“嗯,不觉得吧?”他的眼神迷离了。“这不正是幸福的么?”
“大概吧……”
“你当初好像谈论过他的故事呢?”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长裙覆地,双手撑着下巴:“那又如何?”
“你说的是错的,不,也不算是错吧。”
“……”
“组成李昇轻幼年的家人一共不过四个。二姐、大哥、父亲、母亲。来访后,父亲和母亲获得了能力,至于魔量也不清楚到底怎么样,当时没见用过。他们的能力很快便成了他们骄奢的资本。说起来也有点可笑的意味,按李昇轻依稀的记忆看,他们的能力似乎不过就是限定于人类手指的弯折和全身的变色罢了。当时那个刚刚接轨现代的村落里,也就三个人有能力吧?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对他们而言,大概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资本。”
大道寺又坐下了。对于她而言,这故事大概就像以前千万个故事一样无趣。
“当时风气紧。正处于动摇的前期。来访和第一潮乱刚过不久,很多国家恢复了稳定,也进入了特殊时期了。政策变幻不断。在村里,也算连了网络。但大部分人都买不起电脑。政策变化在网络上的解读算是一个奇景了,但主流是阴谋的,自相贬抑的。”
那人呼了一口气,好似在组织语。
他接着说:
“连很通常的条文都能莫名其妙地看出对能力者有利处来,也不说那些更明显些了。联网的人家往往能聚起好多人去看,去听。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是说废话,多扯了些东西了……”
“李昇轻的父母原本性格也不好。原本他们也不是什么无不爱子女的父母,虐待、殴打、辱骂、泄愤、憎恨……事实上,李昇轻后来在网上加入并宣传‘父母皆祸害’论调对他而言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时的他们……自我、**、狭隘显露得淋漓尽致,结果最后的结果就是在外被那第三个人收拾了一趟。那人的能力不知道什么,大概是有点厉害的。不知不觉间,很多很多人都以那人为核心团结在一起了。那对夫妇自然不忿同为能力者的差距,但平时间积怒已久,原本的亲友也心离了。不过邻里之间也不敢对这对夫妇过不去。”
“他们也没什么见识,思考做事也全凭脑袋发什么热。说到底,他们也是一对懦弱的家伙,最后这两人内部也纷争不断,最后倒霉的都是李昇轻他们啊!”
“李昇轻几人也不敢反抗,任凭处置。那时候,李昇轻不到十岁……本来在他的想法里,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吧。泪水、苦痛终究只是忍忍便也就过了。只是他大哥因为在外许久,似乎受了那第三个人什么说法,又逢一场大变……这大变,实在不忍启齿……”
“什么大变?”她顺口问了句。
李昇轻叹了口气,“不好说,不好说呀……那职业一直存在呀……存在啊!”
听到这句话,大道寺反而脸色有所起伏。
“是你二姐出事了吧……”
“你真是敏感……”
“大哥就实在忍不住回击,最后愈演愈烈……几天纷争之下,大哥佯装道歉,那夫妇要打他之际,大哥敏锐还击了……便也就……那样了。”
“后来也没什么好说的。老大得手后不知所踪,剩下两人在村里也呆不下去,然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离开村。接着接着……姐姐终归在这绝望中沦陷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接着接着……呵哈啊。李昇轻后来也想过、问过……为什么这种三流的剧情也竟然真的会发生在一个凡人的身上?”
“……”
“李昇轻,不,我走了……”李昇轻不留恋地转身。
【门】到启动的时间了。一道道细微的光线从两板中射出互相勾连。这是一种隔绝措施。
“你为何说这些呢?这又是什么关系呢?”大道寺蓦然惊醒,她急切地追问道。
那人一愣,转头好像再说什么,可惜已不在清晰。
看唇形,似乎是说什么“存在过”“没有什么”“至少”之类的,但也实在弄不分明了。
大道寺友珊看着光芒起、满,最后有散尽的过程,叹了口气,打开门走了。
……
D调控四翼,落到水面上,站稳。
远神之门以一个完美圆的姿态悬浮在海中。海平面过圆心分割而过。
微茫的力量散逸并旋转不息。那种纯粹、自然的超越美使得天空、大洋、土地仿佛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相形见绌。
他死寂的双眼突然发现了一个黑暗的存在。
随着走近,越看越清楚。
D看着那人支离破碎的脸,竟是有些熟悉,暗暗心惊。
他走到不远处,终于试探性地开口了:
“昇轻……?”
那人鞠了个躬,抬起身来满脸微笑着说:
“您好,D大人。”
然后……
刹那、大洋、天空、大气以及其中的两个人从尘世剥离,又像是无穷尽的空虚黑暗坠落于此,紧紧贴着时空万物。
一切陷入无限的苍茫里去了。
“这是……”
他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从尾椎骨处破碎,伸出了一条濡湿腥软的蛇,竖瞳盯着D。宇宙、星空、人类、历史在他的身上都如走马观花流转不息。一片片鱼鳞迅速覆盖了整个身体,每一鳞片中似乎各有三千红尘颠倒。
石磨、纺车、金锤、葫芦从不知名处奏起同样的乐声。天上燃起了无数跳跃的火焰。鳄鱼、蜥蜴从远方列队爬来,随着一起冲来的是无限的泡沫融汇的海洋。
螺旋在这缄默中一层层地展开,无限广大,普照华严。
李昇轻的脸上淌下两道泪痕,却没有泪水。
他静静地注视着他。
“D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