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时候多了听墙根的“雅好”?后果果真很严重。小钱发现自己身子不能动,泪腺却能照常工作,几乎流下泪来——他以“临危”不忘“示警”的身为暗哨的“职业精神”发誓,这泪绝不是因感动而流。
“另外,以后少拿旁人痛处作谈资,不该你们知道的也别打听。老处……处……什么的更是不可再说,对鹤大人不尊重,也不公平。谁若再说,我就把谁绑了送去第八镇,让他亲口对鹤大人复述一遍。”
形容鹤的三个字未说完整,岐无疾是因为不敢而怯于尽道,霜练则是觉得不雅而羞于出口。
“诺。”众部下齐声答应。
他们看不到,轿帘后的霜练,在说起鹤时双眼不自觉地透过一侧轿帷窗口的纱帘望向高耸入云的通天塔,目光自下而上,似乎要直接看向通天塔通往的天界。
此时的第十镇中军大帐,因高手尽出而显得冷清,隐真个像是位“光杆司令”。但他很享受此刻的清静,这可以让他安心观战。
他并不太担心灵城那边的情况,特别部队坚持到现在,自己第十镇的援兵差不多也该到了。灵城一战对陈尔诺他们无疑是莫大的历练,只要他们没有遭受到不可挽回的损失就是赚到了。而他相信他们的能力和潜力,几乎认定他们不会受到重创,用轻伤来换取和魔族正规军的实战经验是值得的。
他更为关心的是眼中那天边的战局。面对万年飞山兽的两位主将中,他更担心的却是平时极少接触的鹤。十镇共有三位女性主将,性格各不相同:第四镇五行属火,主将夜柔尘性如烈火,刚直彪悍似她所使之锏;第五镇五行属土,主将霜练性如厚土,绵柔严谨如她所使之鞭;第八镇擅长空战,主将鹤性如苍穹,冷冽犀利如她所使之剑。
实力上三人大体相若、各有所长,但在实战中,性格因素使得鹤更令隐担心。夜柔尘直来直去简单明了,看似暴躁易怒却也未必是坏事,至少她不打则已,打必全力以赴心无旁骛,更有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霜练颇有智计喜欢谋定而后动,十大主将中最年轻的她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老练,无论演习场上领兵作战还是比武场上切磋较量,她都是其他战神最不愿意碰到的对手之一,或许她很难速胜,但你也极难赢她。而鹤,脾气不比夜柔尘好多少,却刚强中暗藏柔弱,关键时刻未必下得去手;智谋不比霜练差多少,却理性不足感性有余,容易因情绪波动而影响判断。至刚如冰,金石难伤;至柔若水,变化万方。半柔半刚,即是不柔不刚,那便似雪,最是娇弱。
这就如同,锏刚猛沉重,鞭柔软灵活,而剑贵为“百兵之君”,威力固大,然而难练、难使、难锻造。它比锏锋利,却无锏坚不可摧、无坚不摧的硬度;它比鞭坚硬,却无鞭软而不折、挠而不断的韧性。失之锋锐,剑便不再是剑;然而太过锋锐,剑便脆而易断。
隐暗暗叹了口气,他可没有认为主将们都天下无敌的雷埙他们那么乐观。这不是性格使然,而是源自于修为带来的眼力和理解力。身在空中的若愚和鹤谨慎地与两头万年兽对峙着;他们不打,东刃也并未扑过去与两头千年兽开战;轿子中的霜练,多少也有些替同伴担忧;之前的战斗看得邪王魇没精打采,直到万年兽的出现,他的双目微微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勉强找到了对手的感觉……
这就是主将级别,他们能体会普通战神无法体会到的东西,这是层次上的差别,而且是天差地别。而越是强大的人,就越不会认定自己无敌和必胜,说得难听点,愚人总觉得别人是傻子,而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更能认识到自身的不足。
倘若再高一个层次呢?这世上至少就有八位——四方神将和四大魔王。其中任意一人对付世上任意一头万年兽都会轻松获胜,弱一点的秒杀,强一点的“分”杀。眼前飞山兽这种不强不弱的,哪一位四方神将在此都能以一敌二,战而胜之应该也不会耗费多少时间。
这也是他们的悲哀——独孤求败、对手难觅的无奈。自己人和自己人切磋不可能尽全力,至于神将打魔王……怎么,第二次百年战争爆发了?世界要完蛋了?
可即便是他们,也不是无敌于天下——没有任何一人敢说自己必胜其余七人中的任何一位。何况,天外有天,谁能确定是否人外有人?
面对万年凶兽这种同级别的对手,保持谨慎并给予尊重是应该的。到了这个级别,敌我彼此都会有些惺惺相惜,就像若愚说的,能活万年殊为不易,隐确信鹤心里一样没有必杀之意。怕就怕她在生死攸关之时心软犹豫,那会抵消掉她原本就不算太大的实力优势。
其实,手痒痒的何止邪王魇一人,隐也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确切地说是几十年没真正动过手了。不过,在旁人眼中自制力比战斗力更出众的他忍住了代替鹤对抗万年飞山兽的欲望。那个女子啊……还是离她远一点好。他从来不想让她不快,眼下却更不想得她感激,虽然抢她的对手,招致的一定是她的不快而非感激。
无论如何,隐其实更希望这场仗不要开打才好。
大战一触即发,似乎无可避免。
不过,世间万物、万事,从来就没有“绝对”和“必然”。
隐的眼中精光一闪,发现漆黑的空间裂缝中,突然多了一对光闪闪、圆溜溜的兽眼。这让他差点失笑,难道自己是幸运宝贝吗?许愿就灵。他突然有种预感:主将与万年飞山兽的恶战应该是打不起来了。
那双眼只有杯口大小,然而鹤等三位主将和两头万年兽都是何等修为,也都第一时间有所察觉。再结合双眼不到一尺的间距来判断,眼睛主人的身体大概也就是一条巨犬的大小。那兽既不进入神界也不退回影界,就隐藏在裂缝边缘的黑暗中,让人看不清它的庐山真面目。
那神秘异兽用这双眼睛打量着陌生的神界,目光中充满了兴奋,好像看什么都新鲜。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这话放在兽类身上也适用,拥有这种眼神的显然不是老于世故、久历岁月的主儿,应该是头年幼异兽,寿命绝不超过百年,若是让隐来估计的话,他会猜测多半在只三十年左右。
那兽却不是漫无目的纯粹的好奇,而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身为空战主将的鹤自然最熟悉飞行兽类,清楚地听见了它扇动翅膀的声音,原来也是头有翼异兽。身为侦察主将的若愚心思更细腻、感知更敏锐一些,还隐约听见了它翕动鼻翼、抽鼻而嗅的声音。
隐再次猜测,它应该是有某种特殊方法能够迅速搜遍整个神界,例如它的目标上有着能无视距离和障碍引起它共鸣的气息印记,只要双方同处一个位面的世界,它就能很快找到对方。总之,那会是种极高明的手段。可惜,不论它在寻找的是何物或者何人,显然它既没看见踪迹也没闻到气息,片刻之前还神采奕奕的双眼变得没精打采,满满地写着失望。原本瞪得溜圆、饱满如包子的双眼,变成了一对饺子状,而且是底儿在上、褶朝下呈“八”字形,真个叫骚眉耷眼、低眉顺眼、焦眉苦眼,似乎小孩子脾气发作,满心期待却没能如愿以偿后,几乎要愁眉泪眼,看得几位主将那叫一个不落忍。连近乎铁石心肠的鹤都被激起了些许母性,只想把它抱在怀里温言劝慰,更想知道它到底在找什么,好代它寻找,务必为它找到,让它展开喜眉笑眼、对自己挤眉弄眼。
不过,旋即它的失落不悦就发展成了发泄不满。
身为异兽,它有些“胳膊肘往外拐”,在立场上它似乎是站在神族一边的,对凶兽入侵神界的行为很是反感。立眉竖眼地朝着飞山兽们“吼吼”地咆哮了两声。
它的吼声未脱稚气,竟吓得万年以下的飞山兽抖若筛糠,两头万年兽要好一些,却也在顺从应命和置之不理之间犹豫片刻后,最终选择了前者,略有不甘地招呼所有飞山兽退回影界,只在离去前向着神秘幼年异兽的方向怒吼两声,算是临走甩几句狠话,多少找回点面子。可是在街头打过架的人都知道这种行为着实是外强中干的表现,真要够狠哪容对方呼喝?直接上来放对啊!管用的是拳头不是舌头,就算只图威慑也要有干货而不能光靠虚声恫吓,狠话有用的话要核弹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揍你一顿之后你会记住我是谁!“你等着”?老子等半天了啊,你到底打不打呀?“下次别让我见到你”?那这次就算了?下次老子还不知道到哪儿找你呢,别下次了,打架这事择日不如撞日啊……
其实自打它一出现,战神们就发现包括飞山兽在内的众多凶兽的异常了。那种感觉,就如同森林帝国里一头獐子和一头狍子在池塘边打架,这时慢悠悠走过来一头老虎,它们不知道它会帮哪头儿、灭哪头儿,或者它正饥肠辘辘,一个也不放过两个都灭,又或者它只为来此喝水,事不关己两不相帮。然而无论如何,獐子和狍子能够无视、敢于无视它的存在吗?人类说“伴君如伴虎”已然不是好差事,直接伴着喜怒无常的老虎更不是好玩儿的,咱是偶蹄类动物,长着蹄儿干嘛使的?跑啊!要是老虎再老大不耐烦地哼哼两声,动物们就更紧张了:这位爷是心情不好还是困了渴睡?是前者咱别招惹,是后者咱别打扰,还等什么?跑啊!
两头万年飞山兽大摇大摆地撤退,好似不与神秘异兽一般见识,今日卖它个面子。其实它们不由自主地不断加快着的飞行速度出卖了它们的真实情绪——基本上……其实……它们是在落荒而逃。
主将们都是见识过人的存在,他们都觉得神秘异兽的叫声和气息都有些熟悉,似乎像是来自于某种祥瑞而强大的神兽。可奇怪的是,浑厚的瑞兽叫声中又带着一丝猛禽的尖锐,而祯祥柔和的感觉中又透着一缕暴戾凶悍之气。
连主将都无法准确辨识其种类的异兽可不多见。兽类自然更了解兽类,万年飞山兽已可口吐人言,像若愚这样求知欲比较强的主将倒是有心开口向对方询问,不过,即使他拉得下脸面相询,灰头土脸的万年飞山兽可未必敞得开心扉作答。
再普通的异兽修行万年后也非同小可,哪怕是顶级神兽青龙、白虎、玉麒麟这些兽中王者,几十年的幼兽也不可能是其对手。不管那神秘的家伙究竟是头什么异兽,万年飞山兽其实都不会忌惮它本身的实力,它们怕的是打了小的来的老的。这就如同小老虎也是虎,体型没有成年猫大、力量不如成年猫强,却也不是猫可以招惹的:你打死小老虎吧,大老虎是必然要来报仇的;你打不死小老虎,不用大老虎出头,小老虎回头自己不会报仇吗?别忘了,小老虎是会长大的。
惹不起,只好躲。万年飞山兽带着飞山兽群这一撤退,没多久其它凶兽也撤得不剩几只:聪明的眼见强大的万年飞山兽都撤了,料想形势不妙;蠢笨的想不了那么多,只是跟大帮、随大流。
天空中数万战神谁也没想到,自己拼死受累都打不退的兽潮,竟然就这么当真如退潮般撤回影界,只因为一头神秘兮兮的异兽吼了两嗓子。
无论如何,如此一来,神界的“空间裂缝事件”算是被圆满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