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夜巡,妖女郎滑不溜手

陈尔诺看不太懂老鼠的“面相”，没能发现其中还包含着一些……羞涩之意。

    他轻缓地将老鼠放回草丛，将带来的花生、瓜子等干果，以及用一次性塑料碗装的一碗清水放在它跟前。他知道老鼠喜欢油炸食品，还拿来一包薯片，为它打开倒了出来。雷埙曾把他家的薯片消灭干净，但有爱吃零食的老妈在，这类东西家里是永远不会“断货”的。

    这只老鼠大概从没吃过薯片，翕动着小鼻子闻了闻，似乎觉得应该好吃，更确信他不会害它，便用两只前爪捧住一小片薯片吃了起来。

    很快，它把那片薯片吃光，脸上露出与人类相似的满足和愉悦神色。陈尔诺以为，既然它喜欢吃，定会不停地吃下去直到饱。没想到，它没有马上开动，而是用空出来的两只前爪做了个类似人类抱拳答谢的动作，真令人感到惊奇！

    那么，它头部和前胸的前倾动作，是不是可以被理解为颔首、鞠躬呢？

    无论如何，陈尔诺是明白了它在表达感激之情。漂亮的、有修养的、懂礼貌的、怀揣一颗感恩之心的……一只老鼠？嗯，一只老鼠。

    陈尔诺很喜欢这只老鼠，但不确定老妈看到它会不会大呼小叫。英舞飏是不会伤害小动物的，可如果有老妈下令，她还是会把它扔到院外吧？就算最后它必将离开，但也不能是现在。

    “相逢即是有缘，帮你就要帮得彻底。”陈尔诺拍了拍老鼠的小脑袋，还用手指轻轻捏了捏它滑滑软软的小耳朵，“你就在这草丛里藏好，除了我，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等你痊愈了再离开。小家伙，听懂了吗？”

    哄小动物玩的人都会说说类似的话吧……不过，没人会真的幻想能得到回应吧？

    然而——这只老鼠点头了！

    陈尔诺也是一惊，但他已是神族，很多在人类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于他则并非不能接受。

    他笑道：“懂了就好。现在我要出门，那么……小家伙再见咯！”

    ----

    一周时间，便利店已大变了模样。店后的两个破败四合院被盘了下来，改造成拥有十余个宽敞卧房的大宅院，特别部队成员每人都有了独立的房间。上次结界阵眼遭到袭击，再一分为二已经没有意义，为了确保阵眼安全，这几日中隐派晋楚燕和汝嫣裕衣前来协助店长和顼夏雪，将阵眼布设在不需再承担住宿功能进而省下大量空间的地下要塞中。

    便利店旁边的小饭馆也被盘了下来。其内间原本简陋肮脏的厨房被收拾得设备齐全、干净整洁，打通外墙与便利店相连，那是店长展现厨艺的地方，这样便利店就可以出售盒饭等快餐了。而外间，被改造成钱庄，主要为合法来到人界的各族人士提供货币兑换服务，无论哪一族货币都可以按实时购买力兑换成人类货币，当然，便利店方面是有赚头的，说白了就是“炒外汇”。

    店里的生意还不错。老妈去购物了，贝溟玄去上课了，那位落魄的神族男子——也就是店长大人，也不在，顼夏雪一人自然是忙不过来。特别部队中乖巧如嗡嗡者、机灵如安陵魆者便从后院过来帮忙，毕竟大伙都是以便利店为家嘛，而且便利店的收入归特别部队支配，这边多赚一点，那边经费就宽裕一点。

    如果伊乱传芳在，生意会更火：想象一下，她穿上丝袜、系上围裙、扎上头发，呃，最好是换上全套的女仆装，站在店里……那模样、那身材，绝对的制服诱惑啊……

    可她不在。原来那位店长果然就是她日夜思念的亲哥哥——伊乱殃城。头几日见哥哥一身风霜、形容憔悴，她心疼得不行，连日带哥哥去泡温泉、蒸桑拿、做按摩、买衣服外加美容美发美-体一条龙，殃城总算是被收拾出了传芳亲哥哥的样子。要知道，他们刚一相见时传芳扑到他怀里痛哭，他也红了眼眶，场面是感人的，不过在场的特别部队成员除了代伙伴欢喜外，恐怕有几位也会在心里嘀咕：这兄妹俩外形差太多了吧？是一个妈生的吗？

    今日嘛，传芳硬拉着哥哥陪她去游乐场玩耍。倾国倾城、高高在上的妖界花魁，哭着闹着偏要去人界的游乐场？古典的美貌、优雅的姿态、动人的舞步、华美的罗衫、锋利的“百两金刺”和恐怖的“牡丹牡丹开”……与摩天轮、过山车、棉花糖、冰淇淋、毛绒玩具熊和卡通氢气球……联系起来？好吧——或许，每个人的心底都藏有一份童真吧。

    陈尔诺转换角色，化身为优秀店员在便利店里盯了一白天，嗡嗡来换班后他也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便利店后院属于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今晚的巡夜任务轮到他来值班，本来一班两人，分别负责前半夜和后半夜，但最近大家都比较忙，身为队长的陈尔诺决定自己盯一整夜，让同伴多休息，那么提前养精蓄锐自然是必要的。

    睡得差不多了，敲门声响起，却是顼夏雪来叫他吃晚饭。两人没有去饭厅，见顼夏雪似有话要对自己说，陈尔诺便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顼夏雪打回两份饭菜，两人边吃边聊。她关严房门，说道：“你们走后，灵城巡防人手不够，有几天的巡逻任务是由我负责的……”

    陈尔诺忙道：“啊，这可给你添麻烦了……”

    “大家自己人，举手之劳何必客气。”顼夏雪的鹅蛋脸上，似乎永远是眉毛朝下弯、嘴角朝上翘，什么时候看了都让人能感觉到她的亲和、亲切、亲近之意。也难怪陈老妈相当喜欢她——呃，好像只要是人品不糟糕、脸蛋不动刀、身材不改造的美女，她都很喜欢啊，难道她有收集美女当儿媳妇的嗜好？

    “说得是。不过该谢还是要谢的。”

    “我虽不是特别部队的人，却也和大家一个院子居住、一口锅里吃饭，你们不在，我稍稍代劳也是应该的。”她笑眯眯道。

    陈尔诺洒然一笑：“好。自己人，不客气。”

    “这就对了。有一夜，我忽然感受到一股气息……”

    “可是魔族或魔兽来袭？”

    “不是，虽然时间甚短，很快我就跟丢了那股气息，但可以肯定，那是人类的元气无疑。”

    “人类？”陈尔诺深知人类之中能够将体内潜藏的元力发掘出来的有多么难得，而这元力以元气形式表现出来后能被相距甚远的顼夏雪察觉，又可见其元力水准的强大。

    顼夏雪点点头：“没错。那股元气我竟有些熟悉之感，思来想去，只能是来自于我曾遇到过的一个人族。”

    “哦？”陈尔诺来了兴趣。

    平时慢条斯理、从容不迫的顼夏雪，吃饭倒是不拖沓，三两口便扒干净盘中饭菜。当然，她速度虽快，动作仍不失优雅。

    她用餐巾擦干净嘴，又喝了杯清水，这才说道：“我和殃城老大来了人界后，是自南向北徒步来到灵城的。当时我们还不知道隐大人已找到传芳妹妹的消息，因此并不太急着赶路，说一路游山玩水也不为过。我们到达旅游名城晶城后小住了两天，一天晚饭后老大待在酒店不愿活动，我无聊之下在酒店附近信步闲逛，无意中察觉到城里有魔族气息，便出去寻找魔踪……”

    晶城位于灵城东南，相距约六百里，在神州人类世界中是远比灵城繁华、知名的二线大城市，但在神族眼中的重要性远不及灵城，虽然是同属灵城防御圈内的城市，却只是偶尔有神族去晶城巡视一番，基本上可说是不设防。如今，越来越多的魔、妖等族的“偷渡客”也学聪明了，一旦他们能够通过灵城结界裂缝进入人界，只要没有被第一时间抓住，很多都会立刻逃往晶城方向。

    “那么，想必你已将他们手到擒来？”

    陈尔诺没见过顼夏雪出手，却感觉得到她实力甚强，一般的魔族可不是她对手。

    “能被我轻易感知，自然不是好手。那几个魔族实力都弱得很，属于被结界漏进来的小鱼小虾。我原也想赶去将他们拿下，带到灵城交给你们处理。不过，我循气息赶到一处废弃的工地时，首先发现的，却是两伙人类黑帮在殴斗，双方近百人厮杀得好不激烈。”

    陈尔诺好歹当了二十年人类，闻言挠头苦笑：“他们这可见笑于大方之家了。”

    “‘大方之家’可不敢当。”顼夏雪甜甜一笑，“‘见笑’是没有的，我看了几眼，反倒有些吃惊——只见一位人类男子勇不可当，赤手空拳打倒十几个手持刀棍的敌人，纵横如风，无人能伤他分毫。”

    人类打架的水平再高，在神族眼里也不值一哂，然而空手打倒十几个凶器在手的敌人这种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面真实上演，倒也的确能够引起顼夏雪的关注。

    “眼见斗殴已造成多人重伤，我本想出手制止，然而这事该当人族警察负责，神族干涉终究不妥，何况此时我察觉到那几个魔族也来到工地外潜伏，他们也在观察战况，显然有所图谋，我便没有贸然现身。”

    见陈尔诺点了点头，顼夏雪继续道：“斗殴很快结束，那悍勇男子此前竟然还刻意压制了实力，他似乎察觉了魔族到来，突然显示出真实水平，眨眼间将敌方几十人全数打倒。他这一方大获全胜，他的老大和对方谈判自然十分顺利，所提条件对方全数接受，双方便各自带着伤员撤离，那男子却独自留了下来。见再无旁人在场，那几个魔族突然现身，将那男子围住……”

    “啊，那人类没被他们伤到吧？”人类武功再强受多个魔族围攻终究难敌，陈尔诺以为顼夏雪怕人类受伤害，是以用雷霆手段毙了那几个魔族，哪知——

    “放心，那人类没事，有事的是魔族。”

    “哦？”

    “原来，那男子当真知道魔族到来，怕殃及旁人便独自留下应对。而几个魔族的目标也正是他，乐得放其他人类离开以免节外生枝。我见魔族展开围攻之势，正要出手，却见那人族男子开始了反击。更令我吃惊的是，他不但丝毫不为眼前几个形象有异于人类的低级魔族而感到惊讶或害怕，反而带着猎人看见猎物入彀般欣喜的感觉，而且他内息相当充沛，内力级别似不在我之下……”

    “啊……”陈尔诺也吃了一惊。

    各大种族皆有内力，为了方便而以种族不同被分别称为神力、魔力、妖力、冥力、灵力等，相应的气息，便是神气、魔气、妖气、冥气、灵气等，本质上却无多大不同。人族当然也有内力，名为元力。对人类而言，内力可以被理解为一种潜力，正因为它的存在，在情急之下才有人可以生出千钧之力，或者突然拥有匪夷所思的耐力或速度。然而，绝大多数人族是无法激发和运用内力的，甚至都不清楚它的存在。即便是极少部分因某种原因爆发过内力的人，也只能在短时间内维持内力输出，过后又与常人无异，也完全无法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具有了“神奇的力量”，只能解释为面对绝境时“奇迹”降临。真正能了解内力、掌握内力并能随意使用内力的人，亿万人中未必有一个。这类人，在其他人类眼中，便是拥有“特异功能”的存在。

    这个遭围攻的人族拥有元力，还能以元力来战斗，虽说难得，但这样的人虽少却也总会在不知哪里偶有出现。然而，一个人类的元力水平竟能与顼夏雪的神力水平相当，这可是陈尔诺之前闻所未闻的，这绝不是人类单纯通过修炼就能达到的，只能说此人实在是天赋异禀。要知道，顼夏雪的神力大概相当于战神协将级别，这在神、魔这两大强悍种族中也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想想看，拥有数十万将士的战神十镇中，也只有区区二十位主副将的神力和神气在她之上。雷埙的实战能力或许稍胜于她，但若论神力之浑厚、神气之丰沛，二女当在伯仲之间。特别部队中，目前只有曲魂庵的神力在她之上，且差距不大，而伊乱传芳的妖力和英舞飏的魔力最多不过和她的神力持平，陈尔诺自己都颇有不及。而以人类之身能拥有如此内力，当世恐怕只此一人。

    如此，陈尔诺就不难理解为何其他智慧种族的存在无法令他吃惊了：他一定早已见过其中的一些。魔族和妖族中，有一部分族类是靠吞噬他人内力来提升自己功力的，那么，一个元力充沛又实力弱小的人族，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猎物。

    只不过，这个猎物似乎过于“好”了些。

    果然，只听顼夏雪续道：“我好奇心起，见他没什么危险，便在暗中观察。原来，那几个魔族靠夺人内力来修炼，然而他们本领低微，不敢招惹强大的种族，便来人界碰碰运气。发现那人类他们自然高兴，便尾随他到了工地，既想夺他元力，又想顺手劫他钱财以供在人界花销。可惜他们运气太差，这人内力太强，武艺竟也甚是了得，他早发现了他们，留在无人之处，正好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和伤及无辜，可以放手战斗……”

    “结果呢？”

    “毫无悬念。六个魔族悉数被击毙。前后不过……按人族时间，一分钟上下吧。”

    “如果是你，以全歼他们为目的，需要多少时间？”

    顼夏雪微一沉吟，答道：“六魔单个很弱，但彼此配合得很默契，就算是我，也不会低于半分钟。”

    陈尔诺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点头道：“有点意思……”

    “是吧？所以我现身帮他处理了尸体，想与他套套近乎。不过那人性子古怪，他也早就察觉了我的存在，没听我说几句话转身就走。人家不搭理我，我也没办法——我在人界没有执法权，何况人家又没触犯神族法律，我总不能动手强留他。我当时还没见过你们，不知道灵城特别部队对于这样的人类是什么态度，不能代你做出决定或者给出承诺。现在感觉到正是此人来到灵城，这事自然是要告诉你的，一切全看你的意思。”

    “我还是得表达感谢！太谢谢你了！”陈尔诺激动道，“如此人才，不能错过！”

    “我总算没多管闲事，做无用功。”顼夏雪欣慰地微笑，“这个给你——我不擅绘画，只好用文字把那人的外貌特征、武学招式等信息记录下来。”

    陈尔诺从她手中接过一张写了两段娟秀小字的纸条，赞道：“夏雪姐心细如发，做事思虑周到、分寸适当，绝对是最佳助理和秘书的人选。”

    “好呀，那我既当殃城老大的助理，又当尔诺队长的秘书，记得给我开双份工钱哟！”顼夏雪嫣然笑道。

    “事不宜迟，从现在起我便开始寻找他。”

    “你也不用急。他元气如此了得，早已收放自如，若是刻意隐藏也没那么容易被找到。但是像他这样的人族中的异类，是无法长久地靠人群来为自己提供掩护的。何况我不认为他想埋没自己的能力、在躲藏中碌碌终老，我猜他应该是在主动诛魔——泄露元气，吸引魔族来找他，将他们诱到无人处歼灭。如此，既然他在灵城，那么早晚都会现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