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妖都,选驸马诚也勿扰

    妖界都城寒沙州之中也有一场热闹。

    一大早，妖帝陛下便在大批侍卫、禁军的簇拥下出了皇城驰向长公主府，后面还跟着一长溜马车，每一辆里面都坐着一位长胡子老臣，胡子五颜六色各不相同。这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穿城而过，惊得路途两边的都城妖众纷纷早起，惹得他们争相攀窗观看。

    说起来，这位公主殿下打小就任性，还没出嫁就哭着喊着要搬出去住，说是要独立的空间、要自由的生活。若她同住宫中，妖帝哪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不过话说回来，如此追求自我价值和独立人格的皇家女眷确实少有，至少以现今人类的观念来看，她的诸般任性大多是值得鼓励、赞许和支持的。

    皇帝出宫，众侍卫自然如临大敌；君王驾临，便是金枝玉叶长公主的府第，众禁军也给它围了个水泄不通。

    府内正堂外的大院中，一众老臣个个神色紧张，还有几把老骨头似是受了伤，坐在地上哼哼唧唧。院子四角各站着两位府中婢女，八女却都身着戎装，那架势似是在看守这些可怜的老者。厅门外更并肩立有四位婢女，全身劲装披挂，腰间挂着宝剑，倒似军中女将，又似四大女门神，对老头们虎视眈眈，容貌不俗，却是神色不善。

    正堂内，妖帝甘当观众坐在一旁喝茶，最多偶尔跑跑龙套。妖帝本名木曙皓，尊号“社君”。莫会错意，他得此尊称，乃是臣下颂他为“社稷之主”之意，绝非讽他木氏皆为鼠妖。

    这场大戏中配角众多，便是那一位位老臣。主角嘛，自然是妖族当今圣上御妹、封号“平宁”的长公主木子巫啦。配角们走马灯似的连轴转，一位甫下台一位已登场，此刻，平宁公主正面色铁青地听着面前的红胡子老臣说话。

    红胡子老臣躬身垂首道：“那位河星语与殿下年貌相当，又是四大魔王之一，身份也配得上。新一代魔王刚刚现世，非是老臣自夸，旁人恐怕连他的存在都不知呢。若非老臣消息灵通，如此大好人选被他族公主郡主、小姐千金抢去，岂不可惜……”言下颇有自得之意。

    垂首的确表达了恭敬，却有一般坏处——瞧不见对方脸色。只听长公主木子巫娇喝道：“魔王？魔族乃虎狼之族，魔王便是那虎王头狼。魔族狼子野心，岂可与之为伍？百年战争时我妖族便站错了队，如今你竟劝我嫁与魔王，你是何居心？莫再啰唣，快给本公主滚将出去！”

    红胡子老头立刻出了厅堂。不过，事实上他不是自己“滚出去”的，而是被公主殿下一脚给踹了出去。

    ……

    早候在门外的橙胡子老臣差点被红胡子老头撞个正着。他入堂后战战兢兢道：“仙族皇极宇，家财万贯，相貌清俊，人品端方，仙术精绝，更是仙界乾坤丘陵上乾坤派的新任掌门。年纪轻轻便执掌仙家大派，前途不可限量……”

    木子巫双眉一挑：“仙人不是不能与他们口中的‘下三族’通婚吗？”

    “啊哟……是老臣疏忽了。微臣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这一点，惭愧惭愧……”橙胡子老头老脸一红，红得不下于前一位老头的胡子。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御妹殿下玉足伺候！

    ……

    “沙怪……”

    黄胡子老臣这配角当得最是轻省，只说了两字“台词”，便被主角踹了出去。最不受长公主待见的就是怪族了：妖怪妖怪，放一块儿好听吗？再说，怪族有长得帅的吗？何况是长相在怪族中都属下乘的沙怪！你不知道本公主最爱才子，次爱美男么？我本不愿被你们安排什么狗屁相亲，司马相如、曹植、徐渭、倪瓒诸般才华要我自己去发掘、体会、欣赏，你们至少要满足一下我的花痴心理吧？提出高长恭、赵子龙、嵇康、袁绍这类人物来让我畅想，我不会当真想见因而过不了眼瘾，但吞咽口水望梅止渴也好嘛……

    ……

    绿胡子老臣道：“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肥妞不上外族床’，咱们妖界猫族的猫王世子，一双猫眼炯炯有神，一对猫爪虎虎生风，一脸猫须闪闪发光，一口猫齿尖尖如锥，一声猫叫娓娓动听，一溜猫步寂寂无声……啊！”

    他是众老臣中最惨的一位。他也当真活该，您这是给人送媳妇还是给猫送口粮啊！

    他被两只脚同时踹到，飞出堂外的距离也翻了倍！

    公主殿下大怒：本姑娘瘦得胸都没了，肥你大爷呀肥！

    妖帝陛下大怒：我要的是政治联姻，妖族嫁妖族？那还嫁个屁！再说，让我宝贝妹妹嫁猫妖的主意你是用什么部位想出来的？屁股吗？那就更该挨踹！这跟让羊陪老虎睡觉有什么区别！老子后宫佳丽无数，没有哪个是一块奶酪变的吧？那样的话，晚上躺一被窝里，你说我是办了她还是啃了她？

    ……

    对公主的“爱美之心”有所体察的青胡子老臣道：“不知殿下喜欢看人族的电影不？老臣是喜欢的。前些日看的一部电影中有一个精灵王子角色，擅使弓箭，有由基仁贵之准；相貌英俊，有子都卫玠之美。不，他俊美而骁勇，以兰陵王高长恭比之更为贴切。如此美男，竟被取名为‘来屙拉屎’，想是番邦蛮夷粗鄙无文之故。难道是为表达他帅得‘一塌糊涂’之意？如此隐喻，匪夷所思。老臣以为，果真如此也该叫‘来屙拉稀’……当然啦，虽于理更通，却一般的大煞风景。老臣立时想到，咱们神州精灵族中也有这么一位英俊又英武的英气勃勃的王子……”

    木子巫一只38码的脚刚抬到一半，木曙皓43码的大脚已经把青胡子老头踹了出去：我、要、的、是——政治联姻！是强强联手！生活在人界的精灵在人族的人口膨胀和环境污染下都快亡族绝种了个屁的，长得帅有屁用！我要你们来劝说御妹出嫁，让你们各拿方案、各甄人选令她心动，你们就出的这等主意？我要你们何用！什么‘屎’啊、‘稀’啊的，老子先把你的屁踹出来！

    ……

    蓝胡子老臣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才慢悠悠道：“神族皇子越王殿下……”

    木子巫立马抬脚：“你要我嫁那个登徒子？！”

    蓝胡子老者是妖族重臣，一般人惹不起他哪敢踹他，敢踹他的这位他又惹不起。躲是不敢躲的，这只脚的主人是谁？先皇独生爱女、当今圣上视如掌上明珠的唯一御妹、获赐“平宁长公主”封号的木子巫殿下便是，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踹你之后你还得称谢，说“谢殿下赐脚”。再说，她眼高于顶对男子不假辞色，能与你“肌肤相亲”——如果鞋底印紫袍也算是亲密接触的话——是看得起你，还敢躲？另外，她还是个练家子，以老爷子的身子骨想躲也躲不开。要知道，这位妖族公主却有一位人族公主偶像，那便是唐高祖三女平阳昭公主，她仰慕其胆色才识、兵法将略，以“妖族平阳公主”自居，因此，皇兄赐她“长宁”、“德宁”、“义宁”、“建宁”等封号她都不要，只叫“平宁”公主。

    这老者腿脚不利索，嘴皮子却快，赶在脚到之前抢先道：“公主慢踹！且听老臣把话说完……”

    木子巫停住脚，却不落地，只待他说得不中听再踢。

    蓝胡子老头长吁一口气，把话说全：“他的确复姓‘登徒’，不过老臣要说的是：神族皇子越王殿下那是绝对配不上我大妖族长公主的！便算他想娶，臣就是豁出这把老骨头去跟他拼命，也不能看着殿下往火坑里跳。老臣心中另有合适人选……”

    见“马屁”拍得还行，“马蹄”暂未加身，他赶紧继续：“神族前沛国公、现许邺王陈留德，家族势力雄厚无比。这位陈留老爷子，诗词歌赋无有不精，文韬武略俱臻化境，音乐书法多所涉猎，胸襟气度令人心折，端的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携经天纬地之才，赋震古烁今之气。’啧啧，实是位顶天立地大英雄、万中无一奇男子……”

    “老——爷——子……”木子巫脸都蓝了，和老头的胡子同色，悬着的脚作势欲出，“合着你要我嫁给一位‘老爷子’？”

    老头双手乱摇，急道：“不是不是，老臣哪能如此荒唐。年岁如此悬殊的老夫少妻在旁人已是不妥，放公主身上那更是辱没了殿下。不瞒陛下和殿下说，老臣上月刚纳了位小妾，年方二八，比我孙女还小，老臣……这个……那个……真个是……力不从心。而我这位小妾，原是块荒地，开垦过后却变成了千仞沟壑，怎么都填不满……自她过门，便似那短了光、缺了水的花儿，形容已是日渐憔悴，脾气倒越来越大，对我是日渐乖戾……”

    木子巫脸上一红，啐了一声，心说你这还叫“不荒唐”？不过那只脚却放了下来——老玩儿“金鸡独立”累得慌，姐也不是鸡妖。

    蓝胡子老者道：“老臣要为殿下推荐的，是陈留老爷子的儿子……”

    木曙皓插口道：“听闻他子女众多，又都未婚配，朕只这一位御妹，却嫁与他哪位公子？”

    蓝胡子道：“神族生育率低下，这陈留老爷子却是妻妾成群、儿女无数，可见非常人能行非常事。在他众多妻妾中，地位最高、最受他欣赏尊重的，乃二夫人开阳……”

    木子巫老大不耐烦：“你东拉西扯，说完了老爷子，你又说起老太婆？”

    “不管向东向西，这位开阳夫人总是该被拉扯的。”蓝胡子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开阳夫人年纪自然已经不小，然而年轻时乃是歌舞伎出身，才色过人，如今亦风韵犹存，形象典雅、气质端庄，和‘老太婆’三字还是很有些距离的。她虽出身倡家，但品行端方极有节操，生平节俭善能持家，纵然嫁入豪门，亦素来不喜奢靡华丽。更难得的是，她见识广博，遇事甚有见地；她心地柔善，待人亲切和蔼……实有不可多得的内助之贤。须知，选夫婿也要看其母，未来婆婆脾气是温是烈、秉性是善是恶、心肠是软是硬、待你是亲是疏，于女儿家婚后生活幸福与否可大有关系。开阳夫人辅助夫君、教养儿女、亲厚姬妾、善待下人，若公主嫁与她家，这婆媳关系定能相处融洽，老臣快慰，陛下更是放心。”

    木子巫把嘴一撇：“哪个说要做她儿媳了？开阳夫人这般好，莫非是你梦中情人？”

    蓝胡子的老脸一绿：“殿下轻声！这话若是传出去，那许邺王爷还不来寻老臣晦气？老朽万万承受不起这位军神的醋意和怒火……”

    木子巫不依不饶：“不知开阳夫人有女儿没有？婆婆是不成了，你倒还可以让她做你岳母。”

    蓝胡子的老脸又是一红：“公主说笑了……”

    木曙皓却把话头往回拽：“母亲是好，可妹子要嫁的终究是儿子……”

    “有如此父母，孩儿会差到哪里去？正所谓‘虎父无犬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呀——”蓝胡子说得兴起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不该说的话却被顺嘴秃噜出来，反应过来后膝盖一软就跪下磕头，“——老臣罪该万死，望陛下赎罪……”

    妖帝摇头苦笑：“平身吧。朕的确会打洞，你算陈述事实，不算欺君之罪。不过，你要是不能把陈留家公子的好儿说出个道道来，不能说得公主心动，老子半夜打洞打到你新纳小妾的房里去……”

    蓝胡子站起来满脸堆笑：“那陛下可是帮了老臣大忙啦，老臣先行谢过。只是陛下去之前先给透个气儿，老臣好躲得远远的，否则黑灯瞎火的，万一陛下摸到榻上却扎进老臣怀里，可多有不美……”

    “妈的，老子若打了这洞，她便是老子的女人，怎么着都得封个昭仪、婕妤、容华什么的当当。你还敢让老子后宫嫔妃睡在你府榻上吗？那可真个是欺君之罪！”

    “陛下若要，只管拿去，老臣正愁没啥孝敬陛下的呢。这洞嘛，不必打在老臣府上，而是要打在皇宫的宫墙上——最开始，陛下还是瞒着点娘娘们为好……”

    妖族性子粗疏随意，不似神、魔两族那么拘谨严肃，君臣关系还是很融洽的。

    妖帝笑骂道：“少扯淡，说正事儿！”

    蓝胡子抖擞精神道：“若说给咱们公主挑驸马，老臣首推开阳夫人第三子，在战神第十镇任职的陈留菽陈留仙才。此子宅心仁厚，长得更肖其母，清秀俊雅。最突出的是才情无双文采无对，无需老臣赘述，单听神族中人对他的评价——‘天下才有一石，陈留仙才独占八斗’，便可见一斑……”

    木子巫却不感冒：“我知此人，身为战神却不舞刀弄枪，专事舞文弄墨，不伦不类，非我所喜。”

    蓝胡子做事把稳，哪能不留后手？候选人嘛，总是要拉出名单的，头一个不行？好说，划掉，再推荐第二个：“开阳夫人为许邺王爷共生育有四个儿子，除四子早薨外，其余三子个个人才。看来殿下不喜‘才子佳人’的路数，那么‘双剑合璧’如何？二公子陈留将才，体格雄健、生有黄髯，武艺超群、勇猛过人，下马能赤手生撕虎豹，上马能持槊横扫千军。昔年领兵讨伐神界匪军，身先士卒连破数阵、连斩数将、连杀数日，长驱直入狂追数百里，一举荡平敌军，直杀得北地蛮夷闻风丧胆。许邺王是神族军方泰斗，退休前曾统领雄兵百万、上-将千员，多骁勇的战将没见过？却也对此子的武勇赞许有加，曾在战事不利时第一时间高呼我蓝须——啊不，是黄须儿何在……”

    “我喜欢武艺，你就当我是只武不文的女汉子？或者，当我看见浑身油光的肌肉猛男就该口流馋涎、眼冒桃心？”木子巫依旧不买账。

    没事……候选人有的是，架不住老爹能生啊，而且“产品”各具特点，相信“总有一款适合您”……

    蓝胡子毫不气馁，继续道：“开阳夫人膝下长子陈留通才，兼资文武，更心机深沉，颇具政治手段和眼光，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继承许邺王衣钵，若得我妖族助力，此事便十拿九稳……”

    妖帝插口道：“这个最好……”

    “好个屁！”木子巫不乐意了：“你道我有那么复杂的野心吗？”

    “当当当当——老臣隆重推出，许邺王嫡长子陈留英才！为人重情重义、忠孝两全，性情谦和、天资聪颖，武艺也是不俗……”

    “瞧这表字取的，嘿，岂不闻‘天妒英才’？如此人才又是处于风口浪尖的嫡长子，恐怕命运多舛甚至有血光之灾，落个早亡的下场也不稀奇，你想让我年纪轻轻就守寡吗？”

    “那么……有了！陈留奇才，在整个神族也是千百年难遇的神童，我云‘天下智有一石，陈留奇才独占八斗’，论智力和受父亲喜爱程度，他在陈留氏诸子中都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他聪明至极却不恃才傲物，博闻强记见识通达，既有绝顶之智又有仁爱之心。他生母彭夫人颇得许邺王宠爱，想来是位美人，那么他的相貌应该也不会差了……嗯，他自是个极好人选，可有一样——他年方十三，似乎岁数小了点。不过，公主殿下也还年轻，远没到如狼似虎的阶段，咱们不妨先定下婚约，待他大得几岁再完婚圆房，殿下努努力、咬咬牙，应该、大概、可能、似乎、或许、差不多还是能忍住的……”

    木子巫正在咬着牙努力忍耐：“我的刀呢……我先砍了你，再砍那个陈留奇才！”

    蓝胡子心下奇道：砍我就砍我呗，你砍人家干啥？

    “扯淡！休得胡说——”妖帝喝道。

    公主心下感动：到底还是皇兄最疼爱自己。

    妖帝叱责蓝胡子道：“妖族长公主岂能久等？回头人老珠黄男方退婚，嫁不出去砸我手里你丫负得起责吗？等她成了老姑娘，心理扭曲，头发枯黄，皮肤松弛，胸部下垂——啊，好像没啥材料可供下垂，那这条就不算了……反正是糟糕至极，我把她嫁给你，你要吗？你要吗、你要吗、你要吗？到时候我还偏把公主赐婚与你不可了，也让你光宗耀祖、光大门楣……”

    “若如此……老臣恳请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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