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平安无事,这让曲魂庵和伊乱传芳双双长吁一口气。他们不知道,让他们担足了心的那位难辨敌友的神秘人,有着和他们相同的想法。
这座山上共有八个人,神秘人——黑衣女郎,第一个醒来。天还没亮她就站上山巅,向北坡斜下方看着三里地以外的帐篷,一边用手帕擦着冻出来的鼻涕,一边在心里祈祷:一日一夜平安过去,希望今天他们也会平平安安的。
“他们”指的自然是睡在帐篷里的七个人,而其中六人得到祈祷完全是沾了另外一人的光。她昨天见识了他们的身手,觉得自己的“每日一愿”一定能够实现:就凭那些恶灵,可没道行让他和他们不平安。
说是“每日一愿”,其实她“日日同愿”,那是她的“唯一一愿”。她的“昨日一愿”和“今日一愿”完全相同,“明日一愿”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不,这么说并不十分确切,起码来到荒木岭后,她许愿的对象从“他”变成了“他们”。她在乎的只是七人中的一位,之所以在祈祷中捎带上其余六位,是因为七个人在一块,若是危险降临,总不见得单单能把那一个人漏掉吧。更因为她知道,若那六人有危险,那一人是不会袖手旁观或独自逃生的,虽然她很希望他会那么做。她本不在乎那六人的安危,可是她在乎的人会在乎,所以她也只能去在乎。对此,她没有什么不满,她在乎的人的意愿,就是她的意愿。
不过,她还是在祈祷之后,暗暗发狠起誓:你们若是敢连累他遭遇危险,有一个算一个,本姑娘把你们统统宰了!
曲魂庵刚睁一眼就感到一股寒意。自己明明身处温暖的帐篷内,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啊……莫非,是自己有所预感,那个跟踪者果真是敌人?
他犹豫着要不要劝陈尔诺早些返回人界。研究了半天储存在资料灵石中的荒木岭地图的陈尔诺,却先行向六位同伴公布了自己的决定:“我们往东走……”
“其余在逃的恶灵一定会往荒木岭中央腹地躲藏,我们昨天从南而来,一直向正北偏东移动,要捉恶灵应该向西啊,向东的话不是离它们越来越远了吗?”安陵魆不需要看地图,荒木岭的地形早印在他脑子里了。
暴岩显然还没打够呢,嚷嚷着:“就是,我们才解决了一千个恶灵,还差小一半呢……”
陈尔诺摇了摇头:“我们昨天是运气好,先遇到那对亡灵夫妻,又遇到安陵,否则没那么容易找到大头目藏身的洞穴的。可我们不能总有运气吧?一次歼敌上百的机会不会再有。我审问过抓获的恶灵,自三号头目以下的几百恶灵是分散逃逸、藏匿的,每一股少则三两个,多亦不过十余个,茫茫大山,我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将它们一网打尽?也许一天都不见得能抓到一个。来这里的捕手就算不多肯定还有一些,我们一家就解决了半数恶灵,成绩已经相当突出了,不可贪得无厌。我们磨合队伍的目的达到了,敌人很弱,再追杀下去对我们也没什么锻炼价值。挣经费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们捕杀的恶灵数量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预期,再多挣的话徒然惹人嫉恨。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和精力?往东不过一百多里便是鬼族的荒木岭东兵营,虽是山路,但以我们的速度傍晚之前即可到达,请他们打开结界,再兑换了赏金,我们晚上就能回人界睡觉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哪怕是三两个恶灵,杀得兴起的队员们也大多不愿放过。但同样的,特别部队再小也是队伍,队长的决定就是命令。何况曲魂庵和伊乱传芳出于安全考虑是一定同意的,伊乱传芳同意的嗡嗡就同意,而嗡嗡同意的暴岩就不会不同意。虽然安陵魆和林仙仍觉得没过足瘾,但是无论根据民主原则还是集中原则,决定都是无法更改的。
陈尔诺所说的,只是促使他做此决定的部分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早一刻回到人界伊乱传芳便能早一刻和日夜思念的哥哥团聚。其他人,比如曲魂庵,并非想不到这一点,但他们甚至包括伊乱传芳自己,都只知道她哥哥在人界,却不知道哥哥与她和大家的距离会那么近,近得回到人界第一时间就能见到他。陈尔诺会知道,是因为团队中只有他见过那人——如果他对其身份猜测得不错的话。
吃过早饭,陈尔诺按照规矩让林仙向隐大人飞剑传书汇报了行动计划,七人便拔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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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队长可不是轻松的差使,陈尔诺既要当军事主官,又要当政治主官,还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他本想在路上对几个不太情愿放弃继续追捕恶灵的同伴做一下政治思想工作,不过众人一上路他就发现,既然已经决定了返回人界,人人都表现得归心似箭,尤其是之前不甘之意最浓的安陵魆。“归”字用在他身上不合适,他还从没去过人界,事实上他压根就没离开过冥界,大概正是这个原因,让他显得格外兴奋。
情绪很高昂嘛,士气很高涨嘛……人心没有散嘛,队伍很好带嘛……陈尔诺心情不错。
就快要见到哥哥的伊乱传芳更是心情大好,十分乐意搞点恶作剧。几次路过合适的地形,她都会在队伍后面布下一朵或几朵爆裂牡丹,算是她为那位极可能存在的跟踪者准备的小小惊喜。牡丹名曰“爆裂”,听着好像很可怕,其实一点也不危险,毕竟还不能断定对方必是敌人,怎能轻易使用杀伤性手段。爆裂牡丹一落地便生根,以其根茎为圆心,近一丈半径范围内皆是其领域,一旦有人踏入领域,饱含无数花粉的花朵便会随即爆裂,虽不伤人,但被花粉笼罩、沾身、染色,被呛得咳嗽不停、奔泪不止,那滋味也不大好受。
她不时回头张望,只要远远望见升腾起一蓬粉色粉雾,便证明了跟踪者的存在。若对方是敌,这便是警告——真当我们不知道你跟在后面吃灰啊;若对方是友,这便是提醒——小心误伤,快现身相见。
爆裂牡丹本有多种颜色,花粉总与花朵同色,但今日换了一身妃红色衣裙的伊乱传芳,布设下的爆裂牡丹都是浅粉色和粉红色的,她似乎是想让对方在中招之后能够很快醒悟是谁对他使的坏。
恼怒吗?暴跳吧!
颜色便是足够的提示啦!我这一身也足够醒目吧?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吗?皮子紧了的话,尽管来找本姑娘给你松松哈!
可事实却让她失望了,视野可及的范围内一片沉闷萧索,点缀其间的明丽粉色系,始终只有她这一处。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总是故意拖后,在队尾悄悄完成,除了曲魂庵外无人注意到。
她抛下第一朵爆裂牡丹后,还曾向曲魂庵暗递一个兴致勃勃又神秘兮兮的鬼脸。她的调皮让他惟有苦笑以对——高手哪那么容易在阴沟里翻船?埋颗地雷让高手踩踩还勉强算是阴沟,这爆裂牡丹嘛,顶多算“逗你玩”的肥皂泡。就算高手一个没留神被她将肥皂泡吹进眼睛,对于她也难说是走运还是倒霉,“逗你玩”恐怕会变成“逼你疯”,高手也是会暴走的,而暴走的高手是很可怕的。
她不是不清楚这些,却仍乐此不疲地一朵接一朵地玩儿着妖女散花。坏笑埋雷,竖耳听响……始终没响,鼓腮嘟嘴……重新抖擞,再接再厉……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娱自乐地玩儿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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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裂牡丹没能给黑衣女造成麻烦,她却因此而感到不爽:这机关设的,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就没有更具技术含量的手段来让我开动下脑筋、施展下身手吗?居然被人小瞧了!本姑娘若只是这样都会中招的水平,又拿什么来保护他?命么?这倒没说的,绝不含糊,可实力不够的话,恐怕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啊。
她感到不爽,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被质疑的不是实力而是信念。本质上讲,她从来不是一个对力量有所渴望的人,野心那种东西也和她毫不相关,力量并不是她用来换取地位和财富的筹码。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像绝大多数的平凡女孩那样生活,结婚生子与爱人白头到老,安安乐乐、太太平平。但她仍千方百计甚至历尽艰辛地去获得力量,那种艰难需要动力来支撑,那种执著需要理由来保障——她为的,只是一个守护他的信念。这信念,不容置疑,一如他的安全,不容威胁。
她若想破除爆裂牡丹原是轻而易举,但她从不干多此一举的事。崇山峻岭间本无路,换个角度想,便是到处皆可能成为路,路遇“地雷”绕行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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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好,连速度都快了起来,没到中午七人便赶了过半的路程。一座山峰挡住去路,它比周围任何一座山都高大得多,绝对高度不好说,因为陈尔诺他们不知道此间平地的海拔来做参照,但从他们所站之处到那山颠,目测相对高度怕是不下七八百丈。只要翻越此山,再有一个时辰便能走出荒木岭。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众人面前:攀越,比较费力;绕行,比较耗时。
七人无一例外地选了前者。大家可不是羸弱的人类,都乃各族好手,这些力气还费不起吗?时间更重要,早点回到人界还能找个馆子撮一顿。已经有人在盘算拿到赏金后让陈尔诺这位队长大人请客了。
“这算不算公款吃喝?”陈尔诺话是这样说,但他对请客一点意见也没有。赏金是会全数拨给特别部队的,除了当团队经费外,自己还没拿过的薪水是不是可以从中预支一下?
伊乱传芳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我们六个会统一口径装作毫不知情,纪检监察部门要抓也只抓你一人。”
职业军人曲魂庵说:“我们好歹是军方系统,应该是宪兵来逮捕他。”
林仙一脸严肃地提醒:“记得啊,被抓走前先把账结了。”
安陵魆小心翼翼道:“我是新人,不好提太高的要求。头儿请一顿极品海鲜大餐,再开几瓶几十年陈酿,意思意思就得了。”
暴岩煞有介事地苦恼道:“那些东西……吃不饱啊。”
嗡嗡格格笑道:“放心吧,我会帮你叫一大盆鲍汁捞饭的……唔,用桶来盛也可以。”
这帮家伙!
陈尔诺嘿嘿冷笑:“这次来冥界没有夜战经历,你们也觉得很遗憾吧?夜战能力很重要啊,今晚回到人界立刻就地开始夜战训练!”
看着六人个个一脸吃鳖相,他很爽嘛: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们!
“你们啊,总逼着我拍马屁。我们伟大的头儿像大太阳般温暖我们的心田、照亮我们的灵魂,像光明星般驱走我们心头的迷惘、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头儿的身躯比眼前的高山更伟岸,头儿的精神是插在山颠屹立不倒的旗帜,永远高高飘扬。只有头儿能带领我们取得一个又一个辉煌的胜利,战胜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敌人,这样劳心劳神劳苦功高,你们怎么忍心还让他老人家破费?不行,这顿饭我来请……”
“安陵啊,不是我说你,我们要保持纯洁性,坚决杜绝腐化堕落。吃饭么,吃饱就行,每人一碗面条足矣。”
“就是,我们品行高洁,怎能被金钱和物质污染!”
“好吧……那个,其实仔细品味,我觉得荒木岭的风景还是不错的,要不……我们再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回人界?”
“我看行……”
“同意……”
“不夜训咋的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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