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伊乱传芳睁开眼睛回到曲魂庵身边,摇了摇头。
“希望是我多虑了。”
虽然他这样说,但她知道他对山上有人的判断恐怕错不了,于是建议道:“我们要不要摸上去侦察一番?”
“不,对方当是孤身一人,实力至少不在你我之下,在一片漆黑中搜索这样一位居高临下的高手谈何容易,更有些危险。”曲魂庵微微有些迟疑,随即果断道,“那位高手可不会希望被我们冒犯,我判断不出对方的意图,总感觉他并无恶意。”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同伴、没有恶意?”
“如果他的同伴实力不足,被我们发现的可能就会大增;如果他的同伴比他更强,是不会让他泄漏气息的。所以他应该只是一人。至于他的意图,我没有十足把握判断,但他位于我们身后,怎么都觉得是怕跟丢目标的尾随观察姿态,若是意欲对我们不利,在我们行进方向的前面埋伏堵截不是对他更有利吗?简言之,我若是敌人,不会选择藏身山上,而是藏身山下,那边是下风口,也更容易藏匿。”
“会不会是吊住我们的尾巴,山下方向还潜伏有同伙?”
“不会,那样的话这尾巴没什么意义——对方若预先设伏,便是掌握了我们的动态,又何必另派人跟踪?而且他和同伙的联络太困难,这距离不是用心神可以联系的,若是采用其它方法,有我们横亘在中间会很容易被发现。这也是让我安心的一点,证明前方有敌人的可能性不高。”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佩服这位前灵甲军副将了。灵甲军威震天下,能官至副将,他果真是个难以欺骗、难以对付的家伙,和他做同伴可比与他为敌舒服太多了。不过,为谨慎起见,她还是提出了不同意见:“话虽如此,面对一个鬼鬼祟祟的高手,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他趁着我们熟睡之际偷袭劫营,这种可能性总不能排除吧?”
“你的担忧的确不能忽视,但大家都很疲惫,不能为了这不大的可能性徒耗精力。回去后什么都不要告诉大家,就由你我多担待些。这一夜,你我不能睡得太沉,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今晚用来帮助睡眠的牛奶我是不喝了。”
伊乱传芳睁圆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掩口笑道:“哟,你睡前还要喝奶助眠啊!也是,心眼太多的人大多睡不好觉。像我这样心里干净坦荡的人睡眠质量就好,睡眠好皮肤就好,皮肤好容颜就好,容颜好心情就好,心情好则睡眠好。瞧瞧,这就叫良性循环。”
曲魂庵轻柔地一笑,道:“我会留一半心神来警戒,剩下一半用来休息也足够了,你是女孩子,我只允许你最多留四分之一心神。我们保持心念相通,一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叫醒你。放心,我休息时状态很稳定,就算深入睡眠也不打鼾,不会吵到你、影响你的睡眠的。”
他的意思是,两人心念连接,一方心神若有波动,自然会被另一方所察,进而影响其睡眠质量,若是波动较大,立时便能将对方从浅睡中唤醒。
这家伙,平时温文尔雅,认真起来还挺霸道。你允许?本姑娘也曾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要你允许?不过呢,听他那带有命令之意的语气,怎么就并无不快之感呢?还有,什么叫“心念相通”?还“第一时间叫醒”?最关键的是,我睡得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打不打呼噜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听着像两人同床共枕似的!好在此处只有自己和他二人,这话若是入了第三人耳,人家不产生联想才怪。
伊乱传芳这样想着,脸似火烧,越烧越红。若说产生联想,她该算自己一份。该死,这时候可不适合胡思乱想!
她有些没好气地说:“对方不来则已,若是敢来,定叫他尝尝什么叫‘在那牡丹盛开的地方’。咱们七人各有所长,可不是只有你一个能打。”
曲魂庵沉声道:“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伊乱传芳一愣:“啥意思?”
“如果对方真是敌人,不大可能劫营,难道他想一挑七把咱们都灭了?这需要怎样的自信和实力啊!正如你说的,我方七人皆非庸手,单是你我二人他便讨不到好。”
“那你担心的是什么?”
“假如对方的目标不是我们这支队伍,而是队伍中的某一个人呢?”
“这……”她闻言一惊。
“设想一下:敌人拥有不逊于你我的身手,甚至还可能拥有安陵魆那般的速度和敏捷,如蛇蝎般潜伏暗处瞧准目标,慢慢靠近,等待机会,时机成熟时暴起突击……你觉得他的成功率如何?”
伊乱传芳脸上的红晕倏忽退去变得苍白,缓缓开口:“很高……”
“我也这么认为。”曲魂庵眼中寒光闪烁,“所以,对方若是敌人,最大的可能是位刺客。”
“还好被你发现了他的气息,不然我们可就被动了。”她倒吸一口凉气,“那么,目标会是谁呢?”
“敢于与隶属于神族的特别部队为敌,对方一定有庞大又强悍的背-景。不管那是个种族还是个组织,怪族、精灵和仙人这些弱小的势力既对其构不成威胁,也没什么价值来刻意针对,所以目标不会是暴岩、嗡嗡和林仙。若是对付你……恕我得罪,来的会是奉主子之命绑架你回去做主母的狗腿子,可天下狗腿子中怕是没有如许高手。反正不会是刺客,谁有必要又舍得杀你呢?我嘛,若是身处第一线的战神十镇的副将,魔族之类的还有一定可能下手,但灵甲军轻易不会出动,杀灵甲军副将图什么呢?何况我还是前任副将。若说我得罪过谁,那反倒是神族中人,神族要刺杀我会趁我落单,决不会选择我和特别部队同伴在一起的时候。安陵魆今日才加入我们,就算刺客真是为他而来,猛然发现他和我们同行也会知难而退,通报雇主后重新制定计划,决不会轻举妄动。所以,目标只能是——”
“尔诺!”伊乱传芳轻轻一声惊呼。
“尔诺的情况我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的身世绝不简单,我感觉得到,他对隐大人、对我们、甚至对整个神界都很重要,而且对于他的重要性现在的我们还没有完全的认识。”曲魂庵身形坚挺目光坚毅,“隐大人曾要求我无论如何都要确保他的生命安全,我可是郑重承诺过的。”
“无论如何……”
“在我理解,就是舍命也要做到的意思。”
“美女终究比帅哥占便宜,没人舍得对我给出这样的要求。”她笑道。
“我很帅么?我还是第一次当面得到这样的评价。虽然不是太在意,不过这话出自一位大美女之口,我应该表示一下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也笑了,“那种事情,不需要人要求,你也会为任何一位伙伴而做的。”
“这倒是。你不也是如此吗?我们七个都是这样的人啊……”
曲魂庵心中答道:却也未必……
伊乱传芳继续道:“这才是我们这支特别部队最特别的地方,比任何东西都更让我们强大。另外,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不需要靠夸我美丽来投桃报李。这种评价我可是得到过无数次,车载斗量啊。”其实,她觉得他的赞美听起来很不一样呢。
“这样啊……你这美女真的很特别。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位平时兰心蕙质的美女,面对敌人时会变得狠心辣手。”
“这位美女莫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瓶?她真的听不出此话是褒是贬。”
“我只是想提醒这位美女,打架时不需要冲得那么凶、杀得那么猛,那么不留余力。她不妨借鉴一下自己翩翩起舞时的从容不迫,效果可能更好。要知道,她总能在舞台上带给观众下一刻会更精彩的感觉,同样的,她应该在战场上让敌人感觉到她更厉害的杀招还在后面,进而心中大怯、方寸大乱。另外,玩命很危险,她可以试着偶尔躲在我身后,大家各有所长,我长于防御,挡住敌人的攻击后她跟在后面杀敌补刀,事半功倍,而且她受到损伤的可能性会大幅降低。”
这是他在婉转地指点自己啊!其中还饱含关心之意。美女心下感激,却撇撇嘴不肯服软:“说得好像某人很强似的,美女就算要躲,貌似也是躲在那个大叫‘谁敢来战’的先锋桓楚后面吧?”
“呃,说得也是……”曲魂庵神色一窒,“我们回去吧。要是让桓楚察觉了对方的气息,又不放他出来朝对方大叫‘谁敢来战’,他会在我灵魂识海中烦死我的。”
“尔诺那边……”
“放心好了,想杀他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今晚会和他睡同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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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郎断然想不到毫无恶意的自己会让曲魂庵和伊乱传芳如临大敌。
她一直遥遥跟着陈尔诺等人,他们与恶灵的两场战斗,还有那个鬼族的加入,她都看在眼里。这一天下来,她曾遇见三个慌不择路的恶灵,毫不犹豫地杀掉,她不图赏金,只是嫌它们碍事又碍眼。说慌不择路都是轻的,那三个恶灵若是撞向特别部队,或许还能因队长大人的“见钱眼开”而得到个被活捉的“优待”,可它们偏偏撞到黑衣女,这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见七人燃起篝火,扎下帐篷,黑衣女也准备休息了。在做了一天一夜的守候者之后,她终于等到了特别部队由妖界来到冥界荒木岭,转而做了跟踪者。守候者只需要耐得住寂寞,而跟踪者不仅如此,其体力和心力消耗更是大于她的目标的。她没有聊天的对象,就算有她也没那个心思和精力,只想早点睡下,明早在七人起床前提早醒来。事实上,她连睡一个完整觉的资格都没有,睡上一个半个时辰,就必须醒转过来察看她的目标是否仍在那里,最重要的是——那人是否安全。
她不能生火,也不能使用目标较大、收放又麻烦的帐篷,睡袋也不是她的选择——那东西的确保暖,却束缚身体,一旦有事,会延迟她的反应时间,哪怕那时间短到要用“秒”甚至“忽”来计。一条毯子裹住身体,就地睡倒,她不需要更多,也不要求更多。
可是,迎着寒风的南坡上真的很冷啊!
她翻过山巅,想在北坡找个背风的藏身处。虽然会冒上一些被发现的风险,但是小心点应该没问题吧?她很容易感到满足,只要不被山风正面侵袭,她会舒服得多,这样就够了。望着下面大概五百丈外的那团篝火,她有一点点羡慕和向往,但绝对不是很多。
这时,她鼻子一痒,连打了几个喷嚏。这让她的注意力有些放松,一个疏忽,没有控制住身体,造成了气息外泄。一阵风吹过,将那些许气息向下风方向送去,她赶紧重新隐藏气息。
她最初并没太担心:距离很远呢,不会被察觉吧。过了一会儿,视力绝佳的她看见了七人中最强的两个向她的方向走来。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她在心里说道。但这不代表她希望被发现,于是她在无边黑暗中回到南坡,在靠近山颠处找了个相对避风的石穴休息。
真的真的很冷啊!
她从一侧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鼻涕,然后把沾着鼻涕的手帕塞进另一侧口袋里。她的两个口袋里装满了手帕,一边是干净的,一边是用过的。她不喜欢用纸巾,人族的东西的确好用,但并不环保。
要不要这样啊,只要着凉感冒就总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无所谓。睡。
她的储物囊中枕头还是有的。她用毯子蒙住脑袋,和往常一样,蜷起身子,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塞在枕头下面。几乎刚一阖眼,她便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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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魂庵和伊乱传芳向营地走着。
伊乱传芳忽然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曲魂庵一愣:“原因?”
“你离开灵甲军和加入特别部队的原因。真正的原因。”
“我不是说过了嘛。”
“你骗鬼啊!只有安陵魆那个鬼族才信你。你才不会无缘无故地自愿离开灵甲军呢。”
“的确是我自己提出从灵甲军辞职的。”
“这我信,但我不信你是主动的,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你被动地不得不如此。”
“何以见得?”他停下了脚步,“告诉我你作出这种结论的理由。”
她认真道:“你是那种以部队为家的家伙,是天生的军人,说得夸张点,你为军队而生,也愿意为军队而死。我想不出有什么能诱使你离开灵甲军的,即使是特别部队也不能。我看得出你喜欢特别部队的氛围,也喜欢我们这些伙伴,但是说心里话,我还是觉得以你的文韬武略,像灵甲军那样的王牌正规军更适合你,能提供你将才华完全展示出来的平台。”
总是“一切尽在掌握”架势的曲魂庵,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对我有了这样的了解。”
“被我说中了吧!”伊乱传芳有些小得意,“人和人之间的了解,并不一定是靠时间的堆积才能或者就能达到的。”
“‘文韬武略’么?在我看来这可是远高于‘帅哥’的评价。看在这评价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不过暂时还请你保密,不要告诉别人。这并不是说我和你……格外亲近,只是不想给其他伙伴们添麻烦。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愿意给别人带来麻烦,只让我来分担……这是不是反倒说明你和我格外亲密呢?
伊乱传芳心里涌起一股喜意,点了点头。保密这种事,赌咒发誓未必管用,君子之人,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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