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拉住那人,伸出手去,眼前的幻影却如泡沫般消散开去。
睡梦之中,他感到有人在不断摇晃自己的身体,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只见采芩站在床前,惨白的面容在夜色中尤为地叫人看了心惊。不等何晏之开口,采芩便道:“二公子随我来。”说着便将何晏之从榻上拽了下来。
何晏之跌跌撞撞走了几步,道:“你家少庄主这次又要把我弄到哪里去?”
采芩却拉着何晏之急急地往外走,一边低声说道:“我是来放你走的。”
何晏之停下脚步,道:“是谁的意思?”
采芩道:“我自己的意思。”她用力拉着何晏之的手,“二公子一定要相信我,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何晏之所住的小院。院中那些看守的仆役都被采芩点了穴,歪倒在地。何晏之随采芩又转过几道偏门,只见到处是喧杂的人声和手持刀戟的弟子。两人猫腰躲在回廊之下,何晏之心中实在疑惑,低声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我方才被人下了"mi yao",是不是沈碧秋的主意?”
采芩点点头:“少庄主今日大宴宾客,本是要图谋大事,怕你给他添乱,所以想让你安心睡一觉。不过,那个药里我添了一点解药,你不会睡得太深。”
“原来如此。”何晏之若有所思地看着采芩,“你为何要背叛沈碧秋?你若放了我,你自己性命不保,你难道忘了采绿?”
采芩含泪看着何晏之:“我正是为了替采绿报仇,才杀了楚天阔,又刺杀庄主。”
何晏之吃了一惊:“你杀了沈眉?”
采芩摇摇头:“少庄主替庄主挡了一剑。现在园中大乱,你快趁机逃走吧。”
何晏之呆了呆,道:“沈碧秋,他,没事吧?”
采芩道:“少庄主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她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凉的笑意,“我怎么会刺中他的要害呢?”她抬起头,“二公子,他们现在要抓的人的我,你快些走吧。”她指着身后的一处院落,“翻过这处院落就到了尹秀山,你趁夜色上山,躲过今夜再从南面下山,便可以躲过追击。如今少庄主受了重伤,庄主要处理的庶务太多,只怕无暇来追你。”
何晏之反握住采芩的手:“那好,我们一起走。”
采芩却纹丝不动,低低道:“我为了能杀楚天阔,已服了可以瞬间提升功力的剧毒,马上便要毒发了。”何晏之愣愣地看着采芩,只听少女凄然笑道:“假若被生擒,只怕生不如死,倒不如服毒来个干净。”
何晏之艰涩地开口道:“你为何要放我走?”
采芩抹了抹眼泪,道:“人之将死,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二公子,谢谢你告诉我杀死采绿的真凶。砍下了楚天阔的人头,我便心愿得了。至于沈眉,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真正亲手杀了他,将来自然有人会收拾他。”
何晏之却依旧拉着她:“不。”他只觉得心如刀绞,“我怎忍心见你去死。”
采芩轻叹了一声:“二公子,你的心太软了。”她怔怔地看着何晏之,突然道,“二公子,你……亲我一下……可以么?”
何晏之一愣神,采芩的请求实在匪夷所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听少女低笑了一声:“二公子,我吓着你了。”言毕,突然凑过来,在何晏之的脸侧印下一吻,眼泪却滴落在何晏之的颈间。
何晏之依旧呆呆地看着采芩,却见她退后了一步,笑着看着自己,“二公子与少庄主真的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像是同一个人。”
何晏之突然觉得采芩看他的目光是如此的熟悉,如同擎云山上的杨琼,是通过自已再看另一个人。他心中一震,低声道:“你对沈碧秋……”
采芩哽咽道:“我又怎会杀了他?我那一剑,明明可以置他于死地,但是我做不到。采绿与我情同姊妹,却死得这样凄惨。”她的唇边渗出了丝丝殷红的血,“我们不过是少庄主的棋子而已。我明明知道,却还心存非分之想……”她呕出一口黑血,颤声道,“二公子……你快走吧……”
纷沓的脚步声渐渐地近了,采芩直起身,勉力朝光亮处走去。她甩开何晏之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快些走,莫要辜负了我。”
何晏之终于低低地说了声“好”,转身越过了近旁的矮墙,果真如采芩所言,这处是一个悬空的花园,紧贴着雾霭氤氲的尹秀山。何晏之抓住垂落的蔓藤,运气攀爬上去,他听到身后远处传来模模糊糊的喧哗之声:“抓住她!”“莫要叫她跑了!”他的心里一痛,仿佛被划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眼泪从腮边划过,落入唇角,苦涩无边,心中有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喊道:
沈碧秋,你为了仇恨,便是拉再多的人陪葬,也是无所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