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到处都是归雁庄的弟子,两人在夜色下疾行,采芩对沈园的地形十分熟悉,拉着叶云舒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庭院,躲在了梨花林中。此地枝繁叶茂,一时之间,倒可以在夜色之中稍稍安身。采芩微微喘着气,低声道:“多谢大人救我出围。”她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道铁门,“大人从这边出去,再循水道而遁,便可以逃离沈园了。”她叮嘱道,“沈园之中机关埋伏甚多,大人切记不可乱走,以免又入罗网。”
叶云舒颇有些讶然:“姑娘难道不随在下一起离开么?你方才刺杀沈眉,又伤了沈碧秋,再留在归雁庄只怕性命不保。”她握住采芩的手,“你若是为了报仇,可同我一起赴京,向圣上禀明一切,借朝廷之力剿灭归雁庄。”
采芩靠着一株梨树,淡淡笑道:“朝廷在江南设置司政使二十余载,又把江南四族怎么样了呢?”叶云舒一时语塞,采芩又道:“我杀了楚天阔便再无活路,刺杀沈眉则亦是为最好的姐妹报仇。但我自小生长于斯,绝不会背叛归雁庄,更不会帮着朝廷来对付归雁庄。不瞒大人,我早已抱着必死之心。”她站直了身,“我行刺之前便已经服下剧毒,稍时便要毒发,你快些走罢。”
叶云舒双眉轻蹙:“既然沈家父子负你在先,你为了报仇也算不上背叛。姑娘何必非要自寻死路?”
采芩垂眸道:“多谢大人的好意,但是要我倒戈相向,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唯有凭一己之力,殊死一搏,无憾于世,足矣。”
叶云舒切齿道:“沈眉父子杀我恩师,此仇不共戴天!我当日一时大意中了沈碧秋的诡计,以致被他所擒。此番若不是姑娘相助,只怕也难逃樊笼,更取不回孤叶剑。”她转而朝采芩一拱手,“在下谢过姑娘的大恩。”
采芩摇摇头:“叶大人不必谢我。助你出逃实在意料之外。”她怔怔地看着叶云舒,突然双膝跪倒,以额叩地,道,“我却有一事相求。”
叶云舒以手相搀:“姑娘何必行此大礼?”
采芩抬起头道:“今日我助大人逃离沈园,他日大人若杀了沈眉,但求你定要到此地祭奠于我,以慰我泉下之魂。”
叶云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少女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那双漆黑的眼眸更是透着决然的死寂,让人不寒而栗。她觉得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心口竟有一丝隐隐的哀伤,她终于轻叹了一声,道:“好。我答应你。只是,姑娘如何称呼?”
采芩道:“我叫采芩。至于姓名籍贯,则一概不知了。当年庄主在金陵秦淮岸边将我买下,这个名字也是庄主给我取的。”她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一个小小的铜牌,“这是我自小带在身上的,或许是父母留给我的遗念。”
叶云舒接过一看,是一枚被岁月剥蚀了光泽的铜制小锁片,上面模模糊糊刻着一个“韩”字,不由问道:“姑娘是姓韩吗?”
采芩摇摇头:“我不知道。”她黯然道,“他日大人若报了大仇,请把这个锁片埋在此地,我泉下有知,便可瞑目了。”
叶云舒将那枚铜锁片揣入自己的怀中,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采芩道:“如此,谢过大人。”她起身往外走去,“我还有一件未尽之事,就此别过罢。”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叶大人,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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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之用完晚膳便觉得有些发困,他心底诧异,便隐隐想到是送来的饭菜中出了问题。他料想定是有大事发生,更不敢大意,摇摇晃晃坐到床榻之上,屏息凝神,呼吸吐纳。
沈碧秋前些时给了他一本曾氏的心法,命他熟读勤练。何晏之无事之时翻来覆去读了几遍,便已烂熟记于心。他之前学了琼花碎玉剑法,虽然内力已被杨琼废去,但根基尚在,心里便将着两种心法暗暗比较,总觉得两者是同出而异名,只是欧阳氏的心法更为轻灵,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射姑仙人,每每念及此处,他便会想到杨琼,想到那个在梅花林中剑法如神、白衣若仙的男子,又想到这两月来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更是怅惘不已。
他生性随遇而安,从来心无挂碍,如今却怎么也不能释怀,竟有些郁结于心。他想起曾经行走江湖时听过的一句偈语:“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些话,他曾经并不太懂,不过一笑了之,如今仔细想来,自己不也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么?而“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只是要离于爱者,又是谈何容易?
他幽闭于此,终日枯坐之余,便将琼花碎玉剑法的心法同曾氏心法相互参详,竟渐渐有所顿悟,有时以指为剑,亦颇有精进,犹胜闭关练功。此刻,他盘膝坐在床上,强自收敛心神,气行自一小周天,勉强将体内的"mi yao"化去,浑身却是冷汗淋漓,浑身乏力,便躺下闭目养神,渐渐睡了过去。梦中却颇不安稳,各种光怪陆离纷繁杂乱,杨琼的影子浮浮沉沉,他想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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