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前面探路的士兵忽然停下了。
我问道:“怎么了?”
士兵惊呼道:“丁将军,前面被山水冲得没路了!”
我闻声走到前方一看,暗暗叫苦不迭!
——原来陡峭的山路,已经被冲成了一堵光溜的青石断崖,面上浮土早已随着水流刷了个干净。这高崖绝壁,我倒是可以仗着绝顶轻功滑下去,这些士兵却没有办法。
本来,我早有计划,用水冲垮了北国大军后,从山侧小路绕下去,趁着北国人仰马翻之际,快速突围而出,杀回北天关。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大水一阵狂冲之下,雷泽他们固然被冲得溃不成军,我自己下山的道路却也被阻断了!众人看到眼前情形,纷纷变了脸色,迟疑道:“丁将军,如何是好,我们下不去了!”
我皱着眉看了看下面,除了东倒西歪的尸体,已经没有人迹,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北国不找到我们,我们自己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可也麻烦!当下叹了口气:“休要惊慌。你们先在这里休整一下,我先下去想想办法。”
对士兵交待几句,我结束停当,提着两把匕首,轮流刺入山石,慢慢滑下山。水流冲过之后的山石滑溜无比,下山之时,凶险异常,幸好这两把匕首十分锋利坚韧,每一下都深深插入山石之中,足以支撑我身体重量。如此花费一柱香时辰,终于下到山底,抬头往上一看,山上的士兵,看着竟然也就模模糊糊。
我不由得深深汉一口气,这山势如此凶险,却要他们如何下来。
正在发愁,却看到积水中飘淌着的北国士兵尸体,我心中忽然有了计较——要知道北国皮革最是坚韧不过,要是我解下这些北国官兵身上的皮带,再加上山间一些藤蔓,或者可以弄成一条长索,让山上的士兵顺着一个个滑下来。
想到这里,我精神一震,对山上士兵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不要着急,自己加紧搜找尸体,收集皮索。如此走来走去,不多时就收集了一大捆皮带。
忽然,我看到远处水边上一个身影,高大异常,一身战甲,头盔已落,灰白的头发散乱的飘浮在水中,背对着我,动也不动地僵卧着,似乎竟是雷泽!
我手一颤,抱在怀中的皮索全掉在地上!
我迟疑了一下,想了一想,终于忍不住,慢慢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把他的身子翻了过来。
但见他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嘴角却还是隐约凝固着那个凄凉而温存的笑容,正是雷泽!
我眼前金星乱冒,手一颤,雷泽的身子又砰的一下,滑到地上。
天!竟然我又看到他这个笑!
我闷哼一声,心头又如利刀砍过,迟疑着抚上他的嘴角,希望把这个笑容抹去。
雷泽,求你,不要这样笑。
这个笑容,会让我无法平静。
雷泽啊!
触动之间,我忽然隐隐感动,他皮肤上还有着一丝温热气息,想必还没有死,只是昏迷而已。
他竟然——没有死!
我愣了愣,迟疑一会,脸上扭曲着,慢慢微笑起来。嘴里笑声破碎零乱,一如哭泣。
呵呵,雷泽的生命力还真是强,剧毒不死,水淹不死。这个强悍无比的人,就倒在我身边,我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曾经,我能忍下心肠背弃他的爱。今日一战,我更是亲手用箭将他射倒。我对雷泽,原本已无情。
所以,为了南朝的安稳着想,现在我应该——斩草除根。
不是吗?
我迟疑着,扬起了手中的匕首,就待缓缓刺入雷泽胸口。
我手剧烈颤抖,匕首在我的颤栗中嗡嗡作响。
终于——刃尖碰到了他胸口的盔甲。他肩头的箭伤还在微微淌着血丝,就这么毫无抵抗,苍白而平静地躺在那里。
我却觉得我的手僵硬异常,竟无法刺下去!
苍天呵,要我如何再下手杀他一次?
就在今日我那一箭射出之时,我竟已深深后悔。纵然万里山河如画,对我来说,不过一场大梦。难道我毕竟要为这天下之人动心忍性,为人所不能为,断送我唯一余下的情意牵绊?
红尘事杳如烟云,一切都不是我所期待,可这雷泽毕竟曾经走入我心。我的伤害已一次又一次令他痛苦,此时我怎忍再做一次负心人?
我不是圣人,毕竟做不到太上忘情。
犹豫了一下,我把雷泽提出水中,放到岸边。
雷泽的生死,就交给天意吧。
我实不忍杀他,却也不能救他。毕竟,我只是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无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