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时之间,我忽然记起那个星光下的夜晚,手上微微一颤。
呵,我们曾经如此心意相许。
难道,我要亲手杀他么?
还记得雷泽在我大病中的温柔耳语,星光下的热烈拥抱,长路中的相依相伴。我想,我是爱他的。这个酷烈的人,无情却也多情,强悍然而孤独。
我们如此相似,我们如此敌对。
我到底要不要下手?
心乱如麻。
一转眼,我看见身边士兵急切的目光,忽然之间,心头清明如镜。
是的,不管我如何重视当年和雷泽的一段旧事,我毕竟只属于南朝。
我要做的,首先是保住身边人的性命。
雷泽虽是我平生知已,但我二人国分南北,残杀之局原本在所难免。我不杀他,他必成南朝最大的威胁。若等到雷泽血洗南朝之日,我却有何面目面对天下!
一思及此,心一横,这一箭终于射出!
箭势快如流星,带着一股暗沉强劲的力道,无声无息,射向雷泽。转眼箭到雷泽胸口!雷泽正在奋力从大水中拉起一个被砸断了半只胳膊的士兵,一时之间,竟未察觉我的突袭,眼看就要中箭!
我心头格登一声,竟然发现自己心跳急如擂鼓!心头满是一种说不出的凄惶和激切!
雷泽忽然一伏身,奋力抓住一个从水中飘过的北国士兵,身子一侧之间,那一箭就狠狠扎在雷泽肩头!
他叫得一声,微微一晃,眼中神光暴射,看向我的方向!
呵,射中了!
我心下一个绝望而焦切的声音盘旋不去,眼前金星乱晃,勉强慢慢站起身子,静静看着他。
那是——毒箭。
这批淬过剧毒的箭器缴自天威郡三山土匪。当日我怕救援北天关时不敌北国军力,特意向王刺史讨来这批武器。原是想在北天关战场派上用场,没想到终于射到雷泽身上!
雷泽狠狠瞪着我,眼中神光微微暗淡,忽然暴吼一声,闪电般从水中抓起一枝飘浮着的长矛,向我奋力掷来!
那长矛来势快如流星,我眼见不好,迷迷糊糊中身子一侧,竭力一闪,长矛擦着面门而过。
我的青铜面具也“哐”地一声,被射落在地。
就在这时,雷泽晃了一晃,缓缓倒下。
刹那之间,我分明看到他死死盯着我,眼中闪过一道比火焰还灼烈的光彩!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已无法支撑。
他是认出我了罢?
我甚至看见他摇摇幌幌之中,嘴角牵出个隐约的笑容。
山气迷茫,我看不清他的脸,却总觉得他的神情中竟有着一分说不出的凄凉和快乐,就这么一直深深郁郁地看着我,目不转睛。
刹那间,我心头乱成一片,竟然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雷泽眼中神光黯了下去,身子慢慢软倒,扑通一声,跌入水中,高大的身子随着激流打了几个转,随即消失。
我脑中轰然一声,一时之间,耳边嗡嗡作响,似乎万事万物已成虚空!
用力瞪大眼睛保持神智,我总算站得很稳。慢慢伸出手,凝视着自己握弓的手掌,双手都在剧烈震抖,长弓一下掉到地上。
我就用这只手,杀了雷泽。
我对着手掌看了一会,忽然心口传来一阵撕裂之感,微一侧头,鲜血忽然冲口而出。
不希望扰动军心,我趁着身边士兵不注意,悄无声息抹去嘴角血痕。吩咐士兵加紧放箭落石,务必全歼敌人。
雷泽的兵马折了主帅,原本乱成一团,大水中再难抵挡我的攻击,惨嚎声中,纷纷毙命!过不多时,哀号声渐渐沉寂。凝目望去,但见大水中无数尸体载沉载浮,山下一片死气沉沉。
我心头一阵震动,忽然想到,这些兵士中,很多人也曾经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应付天玄之乱、攻打沧海郡。
那时候,他们也曾对我亲如兄弟。
我——杀了他们。
眼前忽然闪过一张张纯朴而真实的笑容。
北天关惨死的弟兄们,还有今日死于大水中的数万北国将士。
都去了。
战争,到底是什么?
这个杀戮孤绝的命运……我忽然难以忍耐心头的厌恶之感,隐隐渴望,摆脱一切,寻找一个平静。
微微镇定了一下心神,轻声吩咐随从,准备下山。走出不到十余丈,前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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