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溢满无尽的柔情,透露出炙热的爱恋痴缠,与恨不能魂魄交融的渴望。
“我,回王爷,碧月感念王爷垂怜,心中喜不自胜……”
碧月先是怔愣片刻,眸中全是意外惊诧。可转瞬间,就收敛了情绪,娇羞低头靠在他胸前诉衷肠。
她心中泛起疑惑失落,自己的家乡明明远在西北荒漠重镇。不过是在瀛洲跟贺兰焉相遇罢了,他此前从未探问关心过,就霸道执拗的把瀛洲视作了她的家乡,还如此大费周章的来讨她欢喜,实在令人莫名。
可抬头看了看他英气俊朗的容颜,又顾盼四周羡慕赞叹的百姓,不由轻叹一声,能有此殊荣娇宠已是三生有幸,何苦再纠缠细枝末节,徒增烦扰。
坊间都传言,小靖王风流荒唐,豢养姬妾侍婢不计其数,终日沉迷女色。可实际上,碧月心中清楚,贺兰焉以身体病弱为由,常年避世不出,就算在府中,也几乎不在人前露面,独来独往,行踪诡秘,居住在王府最偏僻幽深的听松院,没有令牌宣召,任何人都不准私自叨扰闯入。养在府中的妙龄女子,大多连他的面貌都没见过,经年累月的寂寥度日。
在小靖王的诸多姬妾侍婢当中,唯有她碧月,从进府之日开始,就盛宠不衰,从一个游走四方的低贱舞姬,成了小靖王的身边人。可以随意进入听松院的赤金令牌被明晃晃挂在腰间,彰显着与众不同的地位,府中仆从侍婢都视她为王妃主子,暗中敬称一声碧月夫人。
她比世人更接近这天神般的人物,只是他性格神秘莫测,冷若冰霜,与之相处,永远都像隔着浓雾,触不到丝毫的真实。可自己偏偏又深陷沉沦,对他的眷恋爱意与日俱增,若即若离的情感,让人备受煎熬痛苦,无时无刻都忐忑不安,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黄粱梦,眼一眨,幻象就消散了。
记得从懂事起,碧月就随着游走各地的胡人歌舞戏班子到处讨卖艺生活,举目无亲,四海为家。
唯有戏班的中杂役兼武生贵峥,对她照顾有加,两人结成异性兄妹,也算彼此有个照应。
贵峥垂涎她的美貌,盘算着二人能日久生情,做对夫妻鸳鸯,可奈何碧月心比天高,不甘就此平庸落魄一生,始终对贵峥的心意暗示都视而不见,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原本她以为,凭借自己的花颜月貌,能给富贾小吏做个续写妾室就足矣,不论那男人容貌年纪,只要不再漂泊,衣食无忧,就算谢天谢地。谁承想,命运从来不可预知,一个不经意,就起了地覆天翻的变化。
大概是两年前,她随着戏班子到了瀛洲太平镇,班主说这地方繁华热闹,往来客商云集,经商在外,心中难免寂寞,看看歌舞地方戏,寻点儿乐子也是理所当然,生意肯定会好。如此,她们一行十几人,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待了好一段时日。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草台班子外的木头长椅上,经常会出现一个身穿墨色锦袍的男子,高大英武,不苟言笑,他每天按时前来,定定凝望着台上的自己。碧月本以为,这人不过是痴迷于她的看客,可做梦都想不到,事情远不是如此简单。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就算现在,那天的场景,也会在午夜梦回时反复萦绕。
三月九号初春,戏班子照例开唱,她是舞姬,班主吩咐,常客要点凌波舞,让她先在后台准备着。
先开始,她隔着破旧的布帘子,听见外头锣鼓喧天,噪杂吵闹,是武生贵峥在演‘战群雄’。可忽然之间,所有的响动都消失了,就像是有人施法,把外头人都定住了一般,静谧诡异。
碧月狐疑,掀起帘子悄悄探出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就这一眼,让她今生今世都甘愿万劫不复,再难回头。
戏台前简陋的毡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锦袍玉带的少年郎,长身玉立,瘦削挺拔,青缎子似的头发随意用白玉簪束起。这人年纪虽不大,可贵气天成,不怒自威,衬着绝世罕见的美貌,惊叹了在场众人。在他如谪仙下凡般的光辉之中,所有人都显得黯淡如尘埃,不自觉屏息静气,注目观瞧。
前几日频繁出现的墨色衣衫男子,跟随在少年身后,腰间多了把皮鞘青金石柄的佩剑,神情依旧严肃谨慎,看样子是个侍卫。少年虽有着潘安之貌,宋玉之姿,可神情却淡漠疏离,目光似千古寒潭,拒人于千里之外。
还是班主反应快,凑到她耳边,说凌波舞照旧,顿时笛子弦乐声起,碧月轻盈步入台中央,抬玉臂展广袖丝绢,凤头鞋点地面,腰肢翩然舞动,玉手持羽扇,上下翻飞,桃红色娟带如波涛卷舒,衣袂飘摇,恍若凌波仙子降世。
台下诸人回过神来,都被她曼妙舞姿所折服,赞叹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可碧月才不愿理会这些贩夫走卒,脉脉含情的目光一直痴缠在少年身上,可他却蹙起眉头,似乎这片刻时光,已经让他烦躁不堪,抬手将侍卫召到身边,悄声交待了几句话。
过了会子,舞乐在班主喝令下戛然而止,碧月怔愣不知所措,羞耻又难堪,觉得自己方才竭力的表现,仿佛都被他戳穿,受尽了嗤笑侮辱,眼眶一红,转身跑进了帘子后的内室。
这少年也不知怜香惜玉,又让班主唤她与义兄贵峥出来,随意问了几句话,无非是家在何方,姓氏名谁,彼时她还叫刘娇蕊,西北边陲重镇出身。
待言谈一番之后,贵峥卸去了武生妆容,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怔怔观瞧了几眼,冷面少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变化,只可惜,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叹息,甚至露出几丝怒气。
他随手甩给班主几锭银子,没有片刻犹豫迟疑,掀起衣襟,转身就要走。
碧月有种直觉,若放他就此离开,恐怕今生都无缘再见,自己也会如逝水浮萍,贫苦落魄下去。她鼓起全部勇气,喊了一声,“大官人留步!”。
少年止住脚步,瞬时间回过头来,打量着她,眉头蹙起,似是好气又好笑,“你叫我什么?”。
“官,官人,大官人。请您留步,小女身世凄苦,被迫沦落市井卖艺,在三教九流间苟且偷生。今日有幸得见官人,佩服仰慕之至,还望官人垂怜收留,小女愿为牛做马,报答官人大恩大德……”
其实碧月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会对称呼格外在意,‘大官人’这三个字,在瀛洲地方上是对富贵官宦之人的敬称。她不知少年来历,可既然在瀛洲,就不如入乡随俗,尊对方一声官人。
少年凝望着她的眉目,神情渐渐柔和下来,目光飘渺,像是沉溺不可自拔,半晌,他低声吩咐身后的侍卫,“带她走……”。
就这样,碧月在戏班姐妹艳羡嫉恨的眼神中,无视了贵峥的挽留和不舍,被手捧两锭金子的班主卑躬屈膝的送出了太平镇。
她也未曾想到,昔日冷漠白衣少年,居然就是名闻天下的小靖王贺兰焉,他到底为何会屈尊降贵的来到破落的草台戏班呢?罢了,自己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谁还有空理会这无聊琐事。
“以后,你名唤碧月……”
许是嫌她原先的名字太招摇俗气,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上,回首遥望着绵延的南岭山脉,抬手以马鞭掀开了她的马车帘,赐了她新的名姓。
从此,这个名字,入施神咒,让她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