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变的毒辣火热,还未到夏至,山间就已经蝉鸣阵阵,叫的人心烦意乱。
好在青鸢也算经历了生死大事,性子本又沉静稳重,辰砂虽然话都没说明白,就一下子就跑的不见了踪影,可他仍是依照承诺,盘腿坐在山脚的罗汉松之下,闭目凝神,调理气息,等着辰砂回来。
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只觉得一阵清风嗖嗖嗖的袭到面前,青鸢警觉的睁开双眼,只看见辰砂正气喘吁吁的快步朝他跑来。
“快!把这个穿戴整齐,我在镇子上雇了一顶小轿,你模样长相太特殊,又实在引人注目,咱们需乔装之后,才可继续赶路……”,辰砂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想来是方才急匆匆跑了不少地方,见着青鸢仍旧坐在地上没动弹,也索性在他对面坐下来,献宝似得把怀中的包袱往前一抖落。
“长相?特殊……”,青鸢的脸色阴郁下来,似乎对辰砂的话语颇为介意,又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得将她拿来的包袱一一检视,才发现是几件半旧的广袖长衫和织绣襦裙,“这是何意?”,在这堆女人衣裙的下方,居然还卷着一个细藤编织的白纱幕篱。
“何意?给你的衣服啊?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善言辞,老实木纳,拙嘴笨腮,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呢?至于长相特殊什么的,是我在夸你姿容绝世,俊美过人。你瞅瞅往来的街上,遍地都是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哪个像你一般?简直是仙童下凡,气质卓然。若不把脸挡上些,用不了半天的工夫,就得被人发现踪迹,快,快穿上!”,辰砂满嘴诚恳的肺腑之言,讲起溢美之词,来半点愧色都没有。
青鸢抬眼望了望口若悬河的她,目光中微有迟疑,此情此景,总让人觉得莫名不安。
辰砂可没耐性再废话,她快步上前,拽过青鸢,把不知哪儿弄来的女人衣物胡乱往他身上套起来,“一会儿你坐轿,我走路!你是小姐,我是丫鬟,就这么决定了,此地不宜久了,快走!”。
“我觉得你伶牙俐齿的很,哪里就拙嘴笨腮了?我且问你,这衣服……”
青鸢本来还想再多了解几句内情,可辰砂就像是怕夜长梦多,人家还没讲完,就已经被她连推带搡的扔到了轿中。
出了太平镇,就算是到了瀛洲的地界,离辰砂所住的翠竹山不过几十里路,原本若是脚程快,凌晨出发,不到入夜就能赶到山脚。可偏偏晌午耽误了那许多功夫,路程才过半,就已经是夕阳西下,而且还要翻山越岭,黑灯瞎火走山路,很容易失足落崖,抬轿子的脚夫们说什么也不肯冒这个险。
任凭辰砂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法说服他们兼程走夜路,只得又掏了腰包,在客栈找了间下房,买了几个馍、一壶酒,才算是安抚了脚夫们。
待到办妥了种种琐事,辰砂锁紧了房门,蹬掉鞋子,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床上,连话也懒得再讲半句。
因结识了青鸢,又是买旧衣掩人耳目,又是雇轿子赶路,再加上住客栈买吃食,辰砂身上的盘缠几乎已经是所剩无几。
再者说,两人以‘小姐’和‘丫鬟’的身份同行,若不同宿一室彼此照应,回头生出事端,更难收场。
所以,这一夜,辰砂就算愤懑不平,也只得被迫跟青鸢挤在了一间客房之中。
“轿子是我雇的,房钱是我付的,方才的肉燥面也我请的。所以今夜,我睡床,你睡床边的竹榻,听见没有。哎哟,脚都要走断了……”,她趴在床上,将脸深深埋入枕中,用食指朝斜下方一指,跟青鸢安排着晚间的住宿形式。
“这个自然。我承蒙辰砂姑娘恩惠照顾颇多,心下感激不尽,怎能再妄图安逸,安睡床榻?姑娘且歇息便是。只不过,你我萍水相逢,姑娘如何能安心与陌生男子共居斗室?就不怕夜半我心怀不轨,做出荒唐之事?”,青鸢嘴上应承着客套话,远远坐在榻上,借着烛光,又打量起快要昏沉如梦的辰砂来。
这小姑娘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却对三教九流都应付自如,看她方才安抚轿夫,喝令小二的模样,感觉确是见过不少世面的。
再回忆起来,这一路都靠她安排打点,照看全局,怕她的心思也是缜密的很,想到这里,青鸢不由得多了几分审视和戒备。
“男子?不轨?荒唐?就你?”
辰砂已是累的快要散架,操心受累走了一路,哪有心情跟这人扯闲篇,她拼力睁开双眼,目光溃散,言语不屑的瞟了瞟烛火下的青鸢,不由冷哼了一声。
“得了吧,你在琢磨如何荒唐我之前,先想想怎么镇住体内蛊毒,把命保住再说吧?!回头犯了病动静小点啊,砸坏什么桌椅板凳是要赔的,我可没钱。睡吧睡吧,明儿一早还赶路呢,再废话,我就打到你娘都不认识你……”,她自以为撂下了狠话,翻了个身,倒头就昏睡过去。
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青鸢已经被气的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恨不能一掌劈死辰砂这个冤孽。
入夜,月色光华如水,轻曼曼洒在客栈中庭的园子里,春樱兰草都被染上银色柔光,偶有流萤飞过,惹的铃虫叫声阵阵,反衬得四周静谧非常,一片寂寂。
辰砂又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她因为付不起轿夫和自己的房钱,被客栈老板逼迫着做苦力。在炎炎日头之下,轮着锤子修墙补梯,累的酸痛难当,头疼欲裂,也不敢歇息片刻。再后来,她慌了神,猛然惊觉这咚咚的震动,好似根本不是来自梦境。
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借着月光四下查探,却见有人蜷缩在角落里,用头不住的撞向墙壁,这三更半夜共处一室的,不是青鸢还能有谁?
这客栈是全木修筑建造,稍微有点响动,整个房子里的人都能被惊动。所以,容不得辰砂多想,赶忙点上一盏微弱的烛火,朝青鸢走近了几步。昏暗灯烛之下,隐约能看见他的蛊毒又再次发作,索性不甚之前那般厉害,比不得白天的惊悚恐怖,只是沿着衣领外露出的脖颈,看见皮肤上已然泛起青色,深墨色的痕迹快速侵染了血脉,朝着脸颊蔓延,像是将皮肤皲裂开来。
想来他是不愿惊动旁人,又抵不住毒发的苦痛,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用额角撞向墙壁,来缓解症状煎熬。
眼瞅着青鸢眸色泛红,额角已经撞出血迹,辰砂容不得多思虑,赶忙将随身的丹药喂入他口中。又从背后一手揽紧他的双臂,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以防着他熬不过药力与蛊毒的冲撞,而将丹药吐出,引起毒发,而闹出更大动静。
“你忍忍,这地方人多眼杂,咱们都走了一半路程,可不能功亏一篑……”,她将他揽入怀中,低声劝慰着,双手都用尽了力道,就怕一个不防备,让他挣扎逃脱了掌控,闹出事端。
原本才片刻时辰过去,却好似是捱过了千年的折磨,感觉怀中人逐渐安静放松下来,辰砂才悄然松口气,冷汗都快打湿了中衣。
正要开口,却听闻门外走廊传来咯吱咯吱的走步声,想来方才的折腾,还是惊动了什么人?
“咚咚咚,我说,两位姑娘,没什么事儿吩咐吧…………”
辰砂屏住呼吸,暗暗躲在门后,捅破了窗纸向外探看,见只是小二端着油灯,正弓背弯腰的往屋里踅摸,也放下心来。
“小二哥!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冷不防辰砂嘭一声推开门,小二的魂魄差点被吓出来,额头也因为被门框撞到,而泛起乌青。
“哎哟,小姑奶奶,先不忙怪罪,不是小二哥我想深更半夜的叨扰。而是您二位姑娘,大半夜的不歇息,挨屋儿里踢毽子呐?那哐当哐当的声音,害我找了半天。可别闹腾了啊,不然其他客观要找麻烦的,到时候,我也不好担待不是……”,小二的话说的妥帖,三两句就把矛盾转嫁到其他住客的身上,言语间,还时不时向屋里偷瞄,想找出点蛛丝马迹,估计他心里也对方才的响动很是疑惑。
“唉……”,辰砂闻此言,迈出房门朝前走了两步,硬生生把小二挤出了半米开外,又顺手把门掩紧,低头长叹口气,“小二哥你有所不知,屋里头住的,是我们家小姐,说起来也是可怜见的。原本如花似玉的容貌,谁承想不知在哪儿招惹了邪风,生出许多麻疹,丑陋不堪。瞧了大夫吃过药,可也都不见好,夫人早逝,老爷忙着外头的事情,没工夫照看小姐,几位姨娘也是不上心的。这不,来年就要过门嫁人了,不能让本地的夫家知道风声,只得去投奔外县的亲姑母,找位好郎中给调理调理。方才小姐起夜,照镜子被自己的丑模样吓着了,一怒摔了镜子,又打骂我几句出了出气,扰了其他住客,真是不好意思……”,辰砂顺口编出个故事,还作势揉了揉肩膀脸颊,好像真是被主子无辜责罚的忠仆良婢一般。
“哟!”小二哥先是一怔,细细琢磨起来,好像又找不到什么疑点,全然信了辰砂所言,“想不到,姑娘和我一样,都是苦出身,我也成日里被店主打骂。如此,姑娘快回去当差吧,小的就不打扰了,回头你们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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