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雨,居然下的这般滂沱如注,真好似有人站在云端,拿个大盆往人界泼洒一般。蚕豆大的水滴卷成雨帘,噼啪往地下砸,伴着狂风呼啸,把细密的竹林吹的七扭八歪,青石板铺成的蜿蜒山路上,已经被从山上冲下来的泥石覆盖,湿滑不堪。
“小姑娘,别傻站着啊,山路都阻了,怕有泥石之祸,赶紧跑吧!”,偶尔有从山上快步跑下来的村民,看见年方十二岁的颜霁兮傻傻的呆立在雨中,赶忙好心劝告她,山上面的情形更恶劣。
可颜霁兮心头却不以为然,她日夜兼程的靠两条腿赶了几十里路,现如今都爬到半山腰了,你让我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能跑哪儿去?
说起来,她旁的本事不敢妄言,这观天卜算之术却还方可小小一试。乌发梳成垂练双髻的小姑娘,眯起眼望了望盖顶的乌云,又使劲搂了搂怀中的檀木盒子。索性牙一咬,心一横,闷头逆着狂风暴雨往山上跑,她笃定这雨虽来势汹汹,却未必下的长久。
在几次险些被湿泥滑下山涧之后,雨势渐渐微弱下来,破败的茶棚虽残旧不堪,却也足够让人歇歇脚。颜霁兮暗叫走运,果不其然凭着记忆乱走,还真给她找到了张四婶子留下的茶摊。
这碧石山她每年都要来上三五次,属南岭的一部分,奇石险峻,景色瑰丽,最高处的玄女峰高耸入云,终年仙雾缭绕,自古就是道家的修仙福地。山顶的清音观尤为出名,观主太阴真人得神霄派真传,门下弟子众多,门规甚严。
偶有弟子下山,为一方百姓除妖降魔、祈福禳灾、画符念咒、治病舍药,故而多得当地百姓敬畏,香火极旺。
太阴真人随性而为,云游四方,常年不在观中,就连门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大长老,也并不知晓其行踪。可也称奇,偏偏就这样一位神仙似的人物,他的动向,却全被颜霁兮的师傅逍遥子了然于股掌之中,所以,只要是师傅吩咐她来跑腿,就绝不会吃个闭门羹。
说起师傅逍遥子,也是位奇人。
他本名魏子卿,一介清贫书生出身,经纶满腹,才华过人,却在上京科考得中状元的紧要关头,被营私舞弊的考官偷换了试卷,多年寒窗苦读的功名,就平白无故的让给了驽钝的官家子弟。原本,他以为落榜是自己资质平庸,也便罢了,偏圣上还大为褒奖他的文章,昭告天下,广为传颂;这事儿一出,才知道是被人暗算,无名的冤屈呕的他直吐血。
四处上告无门,有人劝他莫与官争,忍忍算了;可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拦轿喊冤,却差点被人在乱棍打死在暗巷。多亏朝中重臣楚国公听闻此事,上奏帝王,才算保全了这位旷世奇才,还他以状元之名,净水泼街,衣锦还乡。
可偏偏魏子卿是真真命运多蹇,为官不过数载,却因脾气秉性太过刚直,个性又倨傲清高,将世族权贵得罪个遍。在一天早朝之上,他做梦也没想到,为朝廷百姓鞠躬尽瘁的自己,会被满朝文武全全弹劾,逼的圣上就算有心庇护,都难以平复众怒。
幸而恩人楚国公有惜才之心,又念及当初的缘分,竭力保全,也因着圣上明白他确实清廉不阿,无甚大错,才算是捡回一条性命。但从此,他对官场的尔虞我诈心灰意冷,辞官归隐山林,潜心修道。
终是不入世的孤高性情,魏子卿就连修行都嫌碧石山清音观名头太响,叨扰的俗人太多,索性在不远外的翠竹山上盖了几间田舍,法名逍遥子,从此清心寡欲,再不问俗世。一晃多少年过去,也不过只收了孤儿颜霁兮和她兄长颜玖这两个徒弟而已。
果不其然不出所料,没多久的功夫,雨水渐歇,流光四溢的霞光从云间钻了出来,给顺屋檐滴下的水珠镶了金边,美的醉人。
鞋子沾着泥土,半截的裙子全都被沁的透湿,颜霁兮摘下斗笠蓑衣,看四下无人,悄悄将袜子脱下来晾在一旁长凳上,清凉的山风拂过白皙的脚面,吹散了方才的阴郁狼狈,叫人心口都透着豁亮。
歇了半晌,抬头看天色不早,发梢裙角也被吹的干燥了许多,小姑娘理了理头发,低头穿起鞋袜。正这时,听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警惕的握紧腰间的紫金匕首,猛然回头望去。却是两个面容清秀的小道士,看服色,应是清音观的弟子没错了。
“师兄你看,这才下过狂风骤雨,山路上全是湿泥和碎石,保不齐一个不小心就得滑到山沟子里去。哪儿来什么伤人的妖兽?我看不过是打柴的樵夫瞧走了眼,黑灯瞎火的,让山猫猞猁之类的给眯了眼,胡说八道罢了。为了几个山野村民的一面之词,就叫咱们去犯险,师傅也当真是不近人情。”,走在头里的小道士不过十七八岁,瘦长脸柳叶眉,身量瘦削文弱,手里提着一把青玉柄的宝剑。
此刻他眉头紧锁,嘴里嘟嘟囔囔的不住抱怨,一脸的愤懑不平。
“哎,师弟!你可小声些!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回观里告上一状,咱们要被关在思过崖抄书面壁不说,于师门的名声,也着实不好。”,走在后头的道士年纪稍长些,剑眉细眼透着股沉稳劲儿,背了个灰布包袱,“妖兽伤人的传闻也说了有阵子了,师傅能派你我二人出来,到底还是看重咱。说不准,这次能降妖拿怪的,也算是在门派了立稳了根基,看谁还能小瞧了咱!”,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啪啪响,敢情平日里在门派中郁郁不得志,巴不得趁这次机会建功立业呢。
“哼,你净想的美。妖怪是那么好捉的?我倒盼着是个大猞猁,凑合打死了,交差就得。万一真是个什么千年道行的妖魔,就咱俩这本事,根本也打不过啊,回头再把命搭里头……”,小道士对他师兄的痴心妄想嗤之以鼻,轻哼了几声,翘起脚来,在茶棚的长椅上蹭着鞋底的泥土。
“扑哧……”
听了小道士的自嘲,躲在茶摊竹屋后面的颜霁兮忍不住笑出声,这小道士比他师兄有自知之明多了。这两个怂货,看着就没几两本事,不遇见妖魔是他们的造化,不然小命保不保得住,还真得看老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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