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外后宫,分外清净。侍君们有的在前朝公干,晋苑里面新晋上来的待选男侍们,都拘在屋子里学习各种繁复的礼仪和各种才艺。因此,大家都很忙。没人在园子里乱逛。
尚昆从清凉居出来,从容地上了游舫。
临渊很静。尚昆上岛时,没人迎出来。宫人们都迁下岛后,只有四五陪着云扬。估计这会四五正在厨房弄饭。
尚昆信步进了阁去。
内室。夕阳的余辉照不进来,幽幽暗暗的光线,没有一点烛光。云扬凝神静气,安静地面对一面空墙壁打坐。
听见有人进来。他长长呼出口气,双手抱胸成圆,缓缓展臂,收了一个宏纳万物的圆周式在心前,转过身半跪施礼,“尚师父。”
尚昆把人拉起来。顺手把住他的脉门。号了号,皱眉道,“昨夜没睡?”
云扬随手抹了抹额上的汗,“不觉得累。昆山的内家心法甚是精妙,努力参透着,就忘了时间。”
尚昆点头。这孩子瞧着文静,却是能吃苦的。有悟性就好,虽然半路进门,又是带艺投师,但不影响他对本门心法的参悟。
“你身上还有旧伤,不能太操劳。不日将远行,你得先养好精神。”
“是。”
“你上回提到的东西,我给你带了些。”尚昆从怀里掏出个小包。
云扬接过来,“谢谢尚师父。”
尚昆看他打开包,里面林林总总些小零碎,负手站在一旁笑问,“这些东西就能易容了?”
“嗯。”云扬亮亮的眼睛,快手快脚地把东西拣出来。
“还缺什么?”
“基本不缺什么了,这样就够能把我变个样喽。”云扬笑着扬了扬眉,年轻人惯有的跳脱和活泼在他的脸上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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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居殿。陛下寝宫。
刘诩刚沐了浴,散了头发,独自倚在软榻上看书。
月升上树梢。
今日特意早归的陛下一边抻了抻手臂,一边不住向窗外望。月影朦胧,并没有她等着的那个人出现。
“这小子,磨蹭什么?”她嘀咕着起身,信步走到院子里。宫门前,白玉石的石阶两侧,摆着盛开的奇花异草。人影不见。
刘诩不让人跟,自己出了宫门。
远远的,正有皇城铁卫的一队人巡察过来。
刘诩站在月光下,向那队人看。铁卫们见是陛下,都闪在道边跪伏。
刘诩从队首走到队尾,一个个细看了一遍。
带队的小队长吓得满身冷汗,不知皇上何故。
“去吧。”刘诩没找到熟悉的那个身影,抬手放人。
铁卫们赶紧谢恩,紧张地爬起来,列队以最快速度跑远了。
刘诩怅然回首,望向天际,月儿已经高挂天空。
兴许易容没弄好,明天再来吧。她脑子中翻出这个想法,不由失笑。原来净是别人候着她,今日轮到她等人,才知这滋味真是,七上八下呀。
走回去。见连升正候在门内。
“陛下,夜深了,可要叫人来陪您安置?”
“叫人?”刘诩皱眉。
抬目,见廊子里早候了几个男侍。几个年轻的男子都大约二十上下。皆着素色深衣,白色长衣皆滚墨蓝色包边,清新典雅。他们垂目屏息,跪成一排,候了有一段时间了。待陛下走近,皆深伏下身,缓声,“参见陛下。”
刘诩心里怪连升多事,不耐摆手,“不用。”
“是。”连升躬身。
男侍们鱼贯起身,垂着头慢慢向外后退着走。一个个皆身姿挺拔,形容秀美。
“慢着。”刘诩瞥了一眼,突然伸手点了一人。
“卿可留下。”
“是。”那男子低低地应,在原地跪下。
人退了干净。刘诩围着他转了两圈,“抬头朕瞧瞧。”
那男子应声,微微抬了抬头。秀眉朗目,不见得多漂亮,却是干净清新。尤其一双眼睛,清澈见底。见陛下对自己感兴趣,竟抬目冲她笑了笑,清新亮丽的笑意,象是一泓山泉,从这双眼睛里流淌出来。见之心旷神怡。
刘诩负手绕到他身后,仔细打量他背影。宽展的肩,柔韧的腰,虽跪着,却仍可看出身姿的挺拔。
完全陌生的一个人,却有她熟知的气息。
刘诩凝眉想了想,觉得光看,是识不透这小子的把戏。于是转到对面,探手,直接挑起下巴。
入手肌肤微凉,观皮肤轻薄,也不象是假的。
刘诩甚至下手在人家脸颊上搓了搓,没第二层皮儿出现。再无法。刚要泄气,却又突然发现那看似清新,不谙□□的清纯少年,微微发红了的耳垂和急急低下的,含着雾气的眼睛。
刘诩不禁哈哈大笑,开心道,
“扬儿,这下可真是逮到你喽。”
那男侍坚持了一下,奈何刘诩的气息笼着他,熟悉的感觉如此渴望,一经蓬起,再压不下。云扬再挺不下去,松了劲,不服气地跪坐下来。
“哎,陛下怎能见人就上手呢……”明知他现在还抵不过血煞……
“只说试试你易容的本事,又没说不能上手摸摸。”刘诩爱煞地把他拉起来。
“也不能光看这个。人家都是刚入宫的,哪经得起圣上这么又摸又捏,还搓……谁都得脸红。”云扬起身,不服气地顶了一句。
刘诩笑道,“既然赶着来侍寝,过会到了床上……不一样露馅?”
云扬气短,一提床上脸都烫了。
刘诩也不再逗他。只心疼地摩娑着他手掌心。上面的青紫印子还没消下去。
“其实……只要看看扬儿你的手,也识得破的。”
云扬赶紧把手收回来,“呃……尚老爷子带来的东西不够用,只弄了脸,身子和手还没弄。”
“好,下回弄个全身的。”刘诩笑。
云扬一句话出口,又让她占尽先机,只好咬唇。
刘诩伸手又捏他脸,嘴里仿似自语,“细皮嫩肉的,不像假的。”
“哎呀……”云扬失笑,“还能戴个面具不成?”
“到底怎么弄的?”刘诩刨根问底儿。
“要完全改变容貌是不可能的,只是依据脸上线条和肌肉走势,涂改些药水,有些地方加重些,有些地方白一些,浓暗一变,人就变了。再换换衣服,换换发式,若是没有胡子的,还可粘一些,眉毛粗细也可以顺手改一改。不过这些都不是首要的。”说到这个,云扬神采飞扬地扬了扬眉毛,眼里的光采亮亮的。
刘诩瞧得入了神,顺着问,“首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在于攻心为上。尤其是第一眼相见时,让她从心底认为你是别人,你就不会露馅了。不过是你一开始就存着心找破绽,我才装不下去的。”云扬展颜笑。仿佛在刘诩眼前盛开了一朵芙蓉花。
刘诩点头,“不单靠面具,扬儿的易容,还要加上天时地利人和呀。”
云扬见她说得郑重,便知她在揶揄,也不回嘴,笑着问,“这回试炼,陛下认为可还行?”
“嗯。嗯。”刘诩点头,这个样子,带出宫去,应该可行的。
“西北等不得,你既准备好了,咱们明日午后,回云家省亲吧。”刘诩道。
“是。”云扬很正式的语气,却一边伸手搂住她,“谢陛下。”
刘诩笼在云扬清新的男子气息里,长长舒了口气。两人依偎着,同看窗外朗月。
“扬儿,好几日没去看你,……可好?”她仰头,盯着云扬眼睛。
云扬知道她意思,垂目笑道,“扬儿伤早好了。”
刘诩看着他不出声。
云扬展臂揽住她,低声道,“眼睛没看,心却已经看顾了许多遍。纵使远隔千山万水,亦不孤单。”
刘诩怔了怔。云扬这话,是在说她,也是在说自己吧。其实这话他早就曾以不同方式剖白过:云扬不担心,云扬不心慌,云扬沉得下气,心有灵犀,纵不见,云扬亦心甘……
刘诩回抱住他,“嗯,扬儿的意思,我明白了。”
云扬微微挑起漂亮的唇角,两人一齐抬头,看美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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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后。
云宅。
云老爷子午睡醒来。
隔着纱帘,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轻手轻脚地筛茶。
“谁?”云老爷子撑着坐起半个身子,眯着眼睛往外看。
帘子一挑,露出他钟爱的小儿子灿然的笑脸。
“父亲,是扬儿。”
“喔。”象某个平和的午后,午睡后乖顺的小儿子奉上了一杯清茶。云大儒接过云扬手中的茶盏,喝了口。沁香入脾。
再低头,看着跪在床边,仰脸看着他的孩子时,他一下从混沌的睡意中完全醒来,“扬……扬儿?扬儿!”
老人惊喜交加,一下子全坐起来。
云扬吓了一跳,忙扶住他,“父亲别激动,起猛了看头晕。扬儿回家看您来了。”
云大儒丢下茶盏,抖着手捧起儿子的脸,仔细端详。圣旨来家那天,一身淡紫色的云扬在院中洒泪拜别的揪心,又映入他脑中。这些日子,每每思及,都心痛不已。
“扬儿,父亲以为活着见不到儿了。”老人一把把他搂进怀里,老泪纵横。
原以为父亲会问他为何不顾身份、不遵礼仪回家省亲,原以为父亲会立时拿出道德条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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