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这日,苏韧鼓足精神,上蔡府去求见蔡述,却吃了个闭门羹。
蔡宠接待苏韧,小心翼翼,断不肯收红包,只说正逢蔡文献公冥旦,小蔡阁老回乡祭祖。
苏韧吃不准蔡府的事。他想起女儿苏甜,隔在一墙内,却不得相见,不禁意甚阑珊。
没想到他回到半路,却遇到了范青。那范青虽未成年,却风貌端严,平日不是个孩子模样。
今天他见苏韧,顿时喜上眉梢,脱口说:“苏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韧笑着招手,没听明白:“呃?”
范青凑近马车道:“苏大哥,前几天我兄弟来探望你,此事还没个准。今儿我爹爹回来,允诺我了。留着范蓝看家,我要跟着你一起上应天府。”
苏韧挂着笑,心内着实一惊。他没想到甩掉三叔他们,却来了这么一个钩子。
他随机应变,明白谢绝已不可能,唯有含笑望范青说:“阿弟,应天府夏天苦热,难为你啦。”
范青说:“苏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从小在武昌黄鹤楼一带长,夏天时如过江小龙一般自在。小弟早想看看长江流到尾巴,是何光景。难为是大哥你,带我这沾光的,见个市面罢了。家父在家中备有酒菜,欲对您当面托付,望大哥赏脸。”
苏韧心中佩服,这孩子说话滴水不漏,比他弟弟强得何止一点?
由此可想,范家不是后继无人。当然,范忠来请,不是他赏范家脸,而是范家赏他脸。
他跟着范青来到范家,想是为了便于老先生说话,旁人都避开了。
范忠对苏韧,嘿嘿笑了两声:“苏大人,好硬气!你此番虽受苦,可是你从此在万岁鹰犬里,排得上号了。岂不是可贺?大人此去,乃是钦差的身份,若不出差错,便是前程似锦了。”
苏韧的手在夏风里一抖,权衡片刻,跪下说:“多承老先生成全,苏韧没齿难忘。苏韧甘为陛下鹰犬,但怎么都是老先生的学生。青弟此去,在下一定用心,犹如老先生您在眼前。”
范忠自饮了一杯,摆手道:“嘉墨何必如此?咱们这自家人在讲话呢,场面上的客套,不要也罢。范青此番跟着你去,非老朽要他跟你,而是孩子自己有心。我年过古稀,夫人半瘫在床,只这对养子爱如至宝。范蓝实诚,不如范青稳妥。他们在锦衣卫里挂着名,将来我们身后,不保准能有出头之日。孩子们自从与你邻居,真心佩服你为人,且喜欢你家宝宝。我想,同你去江南,范青能长个见识,有个历练也好。你若不嫌弃,将他当个小弟教导,退一步,当我这孩子是个使唤跑腿也行。以后,他兄弟的前途,还求你多加提携。”
苏韧满口应承,再三拜谢。二人影外,范家园中,果树临池。一枚金丸落水,惊起雀鸟。
范忠清了嗓子,低声说:“刚才私事讲完了,如今老奴有公事讲。苏韧听旨。”
苏韧失色,双手伸出,范忠递过来的,是一个缂丝牡丹花锦囊。
“臣领旨。”苏韧谨慎,大气都不敢出。
范忠肃然道:“锦囊中,并无妙计,只有一个丸药。乃是剧毒,饮者隔夜即毙命。样子会像是无疾而终。只要不看骨质,便不知底细。”
苏韧说:“这个……?”
“苏韧,不瞒你说,民变初起时。唐王宝翔秘密去了江南。他本为钦差,但这几日音讯全无,竟无了影踪。万岁已知他当年原来是钱塘帮山九养子,此次民变,乃挂着钱塘帮的旗号。你此去江南,务必打探清楚。若唐王与民变确有关联,可择机处决他,不必让他回京。明白了?”
苏韧的心头一震。这些天,他想到过宝翔。但那天在锦衣卫衙门宝翔亲口讲要与他断绝,他不便去找他,没想到……更没料到……这华美的牡丹锦囊中,藏着致命的药毒。
换而言之,万岁居然将宝翔之命,系在自己手中了么?
人生如戏,殊不知钱塘帮的大白,早年更曾与他们夫妻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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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皇命不可违,走不得的人,还是要走。
苏韧整理好行装,便告别了谭香,直下江南。
为了悄无声息,他走了水路,其实就是他们夫妻上京来时的路。
同舟的,有方川,也有范青。船在大运河上行,苏韧感慨万千。
好在方川诙谐,笑话不断,范青虽不是典型的世家子弟,但性格随和,颇能凑趣。
船出通州,苏韧失眠了,他在夜风中出船,远眺远渚渔火,白鹭惊飞。
对岸的客商大船中,传出管弦杯盏谈笑声,有小女子唱曲,隐约是“聚散匆匆”之句。
苏韧正河边散步,见不远处的鲜红槿花旁,停着一辆马车。
有个少年掀帘吟道:“兄台,岂不是今年花胜去年红?”
苏韧张大眼睛,快步向前。马车中,一个削瘦青年穿着布衣,手持素面扇子。
苏韧忙道:“蔡……”
“兄台是认错人了吧?此乃通州,哪里有菜,只有赏花。”青年冷冷笑道。
“是的,想必错了。只是长夜无眠,在下是为了思家,有人是为了寻欢,不知道您是为了什么呢?”苏韧盯着对方问。
蔡述收了笑:“我没想到你能这么早出发,因此赶在通州一见。苏韧,我料到你不会接受大理寺的差事。我要杀人,我要害人,都用不到你。你此去艰险,我只要你办一件事。”
“请讲。”
“我失去了宝翔的消息。他对我很重要。你去江南,我要你保全好他。”
苏韧庆幸黑暗中蔡述不会观察到他脸色的变化。
他想不到蔡述见他,只是为了这句话。
他想问蔡述:为什么?
但是以双方的性格,他不会问,蔡述也不会答。
他试探过蔡述多次。这次,对方讲得太明白,所以,不便再试探。
因此,苏韧答:“知道。但愿我能不辜负您。”
蔡述放下帘子,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苏韧吐了口气,想今夜注定是无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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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作为新任巡抚,秘密到了应天府的头天,却独自去了南京那山寺之旁的树林。
他没有忘记,他的大孩子就葬在杨桃林中。离开南京数百日,他总是想回来看看。
夏夜凉爽,孩子的坟墓四周,开满了杨桃花。月色下,花如星子,五彩缤纷。
苏韧一路赶来,身心疲惫,可是坐在坟头上,他心中安然了。
“爹爹回来了。我说过,我是一定会回来的。”他轻轻说道。
当初上京,离开这个地方,夫妻俩各人手持半把桃木梳子。他摊开手,半把还在。
他觉得,孩子在天上,会听到他的声音。苏韧歇口气,说:“爹爹每做一事,会想到它的全部后果,我是绝对不会放下你娘,你的弟妹的。”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谭香的泪眼,还有那黎明时分,她安详的脸。
他忽然想到:她其实并没有睡着。
之所以显得安详,是因为每次离开他,阿香如死去一次一样。
爱别离,她不服逆来顺受,他也无法心如铁石。
苏韧坐在树林里,除了风声,他听到自己的鼻息声,他掉下了眼泪。
他对大孩子说:“我是一定会回到你娘身边的!”
正在这时,有个人在树林外呼唤。苏韧不确定他在唤谁。
因为,那是陌生的声音,叫得似乎和苏韧也无关系。
那声音叫着:“二哥!二哥?”
(本来应该更新这个章节,是我乌龙了,下章节,在下次更新时候会填。
早上起来,服了晋江的“方块”。不明白系统的想象力为何那么“丰富”,
虽然想不清楚为何某些普通的字词都是禁的,不得不修改了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