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空手闲汉赏玩。三个孩子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宝宝常居的小院。
秋竹潇洒,残叶泛金,大厅中木塔泛着红木的清香。苏密躺在门旁,满头大汗。宝宝瞪着眼,嘴唇泛白。谭香抱着他跨进门,杨大娘送上水盆。宝宝实在没力气抗议,任凭乳母们给他洗。
杨大娘一声令下,丫鬟们揭开了长桌上食盒盖。青瓷盘彩窑碗,与银勺玉筷,相映成趣。
谭香笑对苏密说:“宝宝跟你们不一样的人。他是天大的少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顿饭是你的啦。杨大娘,是不是?”
杨大娘看宝宝这会子老实,额上皱纹一松,对苏密说:“你爱吃什么,便吃什么吧。”
苏密应声上桌,使筷子,拨调羹。食物之香,充溢满屋。非但宝宝干巴巴的吞咽着口水,连谭香也暗觉得口舌生津。苏密吃了一会儿,喊他姐姐和娘:“你们也来,好吃好吃!”
谭香叹息一声:“哎,宝宝,对不住,我真的饿了。我们都要吃上点,你先玩木偶。”
宝宝口齿不清吐了半句。谭香拉了拉自个儿耳垂:“嗯?没听见?”
宝宝说:“我也要吃饭。”
“你不是要玩木偶吗?”
宝宝愤然握住小拳头:“我这么饿,还玩什么?”
谭香笑了,杨大娘也笑。乳母抱着宝宝上座,给他一碗粥。宝宝一口气吃完,问:“这个怎么那么好吃?”
“小祖宗,这是您吃过的鸭丝粥。”
宝宝摇头,告诉谭香:“从前吃的鸭丝粥,比这碗差多了!”
谭香说:“每粒米都是庄稼人的辛苦。你从前没尝出来,是你还小。粥要经过你家厨房师傅的烧火费心,才能做好的。谁为你做事,都不是天经地义。我是你舍不得浪费半点。”
宝宝点头,告诉杨大娘说:“那些人真好!我以后要多吃,他们就开心了吧?”
杨大娘欢喜道:“小祖宗这话够他们乐上半辈子的。快告诉管家,本月要嘉奖全体厨子。”
宝宝开心,天下太平。不过片刻,春回大地。屋内人人的脸上,都有了光彩。
杨大娘在紫铜火锅内撒入菊花瓣儿。谭香等不及火开,就吃了片软滑的火锅料。
“这是什么?”她自言自语。
“这是海参。”
谭香圆脸被炭火映红,笑着说:“……我连人参都没吃过,更顾不上海参了。我一直捉摸:究竟哪片海能种上参呢?”那群仆妇纷纷掩口。
谭香想这群人倒随和,怎么随便说个笑话,她们都笑成这样?在家中,苏韧最多微笑而已。
宝宝第一个吃完,溜下桌子,迫不及待去翻箩筐。谭香吩咐孩子们帮他。
孩子们把一个个木偶人层叠放在塔中。宝宝抚摸偶人,笑得合不拢嘴,不时发问。
“这是仙人吕洞宾。俗话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所以不识人心的,都只配当狗。宝宝,你想不想当狗?”谭香汪汪学几声狗叫。
宝宝摇头:“不想。舅舅说,我是龙子。”
谭香说:“龙子不学好,还不如狗。不过我认识一条不错的白龙……”她想到大白,面带笑容。
“怎么才叫不错的龙?”
“就是胆子大,讲义气。千万记得要识好人心。”
宝宝点头。杨大娘咳嗽。
宝宝拿了一个双垂髻豹子眼的童子木偶说:“这是哪个?”
“沉香……靠一把斧头劈山救母的。他有孝心,胆子大,最后老天都怕了他。”
宝宝垂头:“我娘没了。我要是能把她从天上接回来就好了。”
“我爹娘全没,他们在天上过得不错,何必在人间吃苦头?你有爹,对他尽孝就好啦。”
谭香忽然想到苏韧说宝宝的爸爸就是皇帝老儿,不禁皱起柳眉。
宝宝咕哝:“我只有舅舅。我爹不喜欢我……”
“胡说!”谭香抱住他说:“你爹就你一个,还能不疼你?有的人冷面热心,你爹大概就是那种。”她异想天开,要是能见到皇帝,就要劝他几句。对宝宝,皇帝就是个当爹的,和苏韧这爹没太大分别。
宝塔一共九层,他们放了九十九个。最高的一层,只有一个空位,木偶却放完了。
谭香顿觉奇怪,她和宝宝到处找,屋内人都跟着找,还是没找到。
宝宝面露沮丧。谭香眼光掠过层层偶人,只少了“升仙太子王子乔”。
她想来想去,都不该丢了。若是丢了,实在可惜。她花了十天时间,才雕刻完毕。
王子乔是传说中的绝代美男子。谭香绞尽脑汁,没想出那“绝代”了的王子乔能漂亮成啥样。她实在没法,只能按照苏韧的面目做一个……
苏甜咬耳朵说:“娘,糟了。我们觉得那偶人好像爹,趁你和门房商量时候拿出来看。后来遇到宝宝,弟弟不小心落在桥墩上了。”苏密打个饱嗝,缩缩肩膀。
谭香当别人,不好发作。只能扯着两个孩子,对杨大娘说:“我要去白桥那边找找。”
宝宝说:“我也去!”
谭香摇头。他一去,便是兴师动众的一群。杨大娘拉上个年轻乳母,当即说:“主人吩咐,小祖宗饭后该散步消食。只我们两个跟着小祖宗就是了。”
一行人回到石桥,苏甜眼睛尖,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木偶。她恋恋不舍,交给宝宝。
宝宝捧着,眼睛发光。那偶人是谭香得意之作,持箫骑鹤,姿态娴雅,飘然欲飞。
宝宝想了想,告诉谭香:“这人我见过……”
杨大娘笑:“小祖宗,这人你怎么可能见过?”
宝宝才开口,就被几个追来的体面仆妇打断,她们对杨大娘窃窃私语。
杨大娘面色一沉,敛袖说:“怎么突然今天宣……快准备……”
宝宝把偶人揣在怀里。杨大娘对他说:“小祖宗,别玩了,得换身衣服走了。”
“去哪?”
“万岁传旨,让你入宫。还记得你父皇吗?”
宝宝呆住。不知什么原因,他忽然抱住谭香的腰,哇哇大哭。
谭香拍着宝宝的后颈:“这不是好事吗?别哭,别哭!”
杨大娘没料到如此,任是老成,也手足失措。她连声劝慰,使劲催促。
苏甜苏密每天巴不得自己爹早日回家,对同龄人的哭泣,只能面面相觑。
“不能迟的……这宫里……”杨大娘对谭香恳求:“他和你投缘,你快让他别哭。”
宝宝忽然忍住哭声,扯着谭香衣角说:“她去,我就去。不然我今天就不想去!”
“她不是蔡家的……怎么去?小祖宗,别闹了,快些快些……”杨大娘就差磕头了。
说来说去还是没法,仆妇又来禀告,说是宫内派来的太监们也在催促。
杨大娘咬牙,终于对谭香说:“苏娘子,你就陪孩子去一趟吧。你不懂规矩,跟着我和这位金娘子行李,到时候装聋作哑就是了。不容你推辞了,快点跟小祖宗一块儿,去换衣服。”
异想天开,当然是个笑话。但谁能说,天永远不开?
谭香犹如好龙的叶公。真到这当口,也不禁担忧。宝宝哭,大概是怕。她也怕,怕闯祸。
再说,皇宫不是菜市场,她怎么能进去?她好像看到雕刻的王子乔,正乘在白鹤上飞去。
她还想到一句谚语:木偶不会自己动,背后必有提线人。
一丝凉风,吹来几根蛛丝。帝京午后,隐隐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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