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香娘儿几个自不会平白没踪影,但却在苏韧他们想不到的地方。
话分两头,当此日苏韧在内阁算计人心的时候,谭香那笔大生意终于瓜熟蒂落了。
日当正午,谭香领着儿女们到了蔡府门口。谭香背着个大箩筐,里面装满了小木偶。她见看门人抿嘴发笑,倒知道是笑什么。帝京多流民,拾荒的人手一箩筐。谭香为了这筐大且廉价,才买来装货。她毫不在乎,心想自己不笑他们倒也算了,管他们来笑她?
苏甜蛮大方,对着守门的笑微微叫“叔叔”。
苏密仰望着蔡府金字匾额,鼓着腮帮叹息问:“娘,上面画得是什么字?”
谭香上回走旁门,这回上了正道,难免一愣一愣。本朝的风气,凡事沾个“古”就算风雅。蔡府匾额不能免俗,是复古金文。在谭香眼里,就像蹩脚木匠雕出来的几个歪瓜裂枣。她告诉苏密说:“大约是欢迎光临的意思吧。”
苏密狐疑,谭香拉他耳朵轻声说:“金字就是金元宝。木偶交货后,保管给你们吃顿好的。”苏密对着匾额,咽了几口口水。
管事的出来,正色道:“我们派车去接你,你非要自己来,怎么连孩子都领来了?”
谭香说:“我不能把孩子丢在家里。”
那人为难道:“……快进去交货吧,你的孩子……存在门房等你。”
谭香皱眉说:“这可不行,我的孩子还小,不能脱手。您非让我一个人进去,我就把东西交给你们,你们付钱得了。”
管事的没见过几个在蔡府匾额下强硬的小民,噎了片刻说:“里面吩咐要你当面交货……好吧,记得看好你的儿女。女孩机灵,男孩还老实……”
谭香入了数道门槛,就见几个中年仆妇抬着顶轿子等候。
谭香想自家三个人,怎么好意思让几位阿姨来抬?欠身推托说:“多谢,我自个儿能走。”
那几个仆妇相视而笑,答:“小娘子,这轿子是抬偶人的,不是给你坐。”
谭香松了口气,把筐子卸下来。她寻思偶人的分量也不轻,便对其中一个妇人说:“大嫂,让我来抬吧,我能使上力气。”那妇人死活不肯,她只得罢手。
谭香记得蔡府园林美观,因此今天是存心要孩子们来开眼。果然,苏甜苏密对于景致赞叹连连。苏密不嫌走得累,只说:“要是爹爹有那么大个花园就好啦。”
谭香笑:“傻儿子,谁说你爹不能有?他存着笔宝,等你长大了才用。”
苏甜不作声,在草丛里转悠,捡了两根孔雀毛。谭香天生大脚,孩子们如同小鱼。抬轿的女人们远远落后。谭香拉住苏甜:“咱们得慢点,不然会迷路。”
苏密欢叫着奔向汉白玉虹桥,兴高采烈数狮子桥墩。他骑在最后一个桥墩上,对母亲挥手嚷:“娘,这儿有只泥巴猪。”一块泥巴朝苏密飞来,正击中他的肩膀。
苏密龇牙,想要还击,谭香连忙跑了上去。
桥洞近岸,水已干涸。淤泥里真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不是头猪,是个小孩子。
谭香大喊了声:“宝宝?”她与他分别了几十天,对他印象很深。
苏密苏甜同时应声,那小孩却躲到桥洞的里面。
谭香认定他就是宝宝,提起裙子就下了池塘:“宝宝?我来给你送木偶了。”
宝宝满身满脸泥巴,惟有小发髻上的那根金簪闪光。
谭香估摸宝宝忘记了她,问:“你是跟人捉迷藏吗?”
宝宝对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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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香笑说:“咦,你肯定认识我吧?不然哼什么?”
宝宝又“哼”了一声。
谭香杏眼转溜,唬他道:“既然我不讨你喜欢,我就带着木偶回家吧。”
她刚转身,宝宝就来抓住她的裙带:“别走!你……你干嘛不早点来?”
谭香看看裙上两个泥印,干脆豁出去,弯腰用裙布替宝宝擦干粘满烂泥的手。
宝宝拧着眉毛,歪着嘴,像个没有上色的泥胚小娃娃。
谭香自己每次使孩子性子,苏韧都柔声细语的对付。于是她依样画葫芦说:“……哎呀,我就是想着要做好木偶。做出来东西差,对不起你,我没脸面……别气啦,乖。你别不睬我。”
宝宝“哼哼”的笑了。这时,远处传来几声呼喊,宝宝缩成了团。
谭香望见一群女人正朝这边来,为首的银发老妇,有几分眼熟。
“你……?”
“嘘!我是逃出来的。他们叫我吃饭,我偏不吃!哼哼,我就不高兴吃!”
谭香想不吃饭哪能成呢?苏甜苏密出生后,他们夫妻再辛苦,就没饿过孩子一顿。宝宝没有了娘……小蚌壳也不是他的亲爹。宝宝这样的孩子,其实就是带着金箍的一棵小白菜……
谭香和宝宝可以躲桥洞,但苏甜苏密全落在蔡府人的眼中。所以不过片刻,那群妇人就寻到了石桥。谭香拖着宝宝上岸。她那条绿裙子,洒满泥莲花。宝宝黑糊糊,俨然是“小昆仑奴”。
众妇人大惊失色,有人焦急问银发老妇:“杨大娘,弄成这样子,小祖宗病了可怎么交待?”
谭香搂着宝宝说:“放心,哪那么容易病?我家孩子从小在家门口池塘边玩泥巴。”
宝宝听了,微微“哼哼”,笑着露出乳牙。杨大娘瞅了眼石桥上谭香的儿女,吸了口气。
她说话并不如其他女人尖声:“苏娘子,你家孩子和我家小祖宗,真不是一样人。玩泥巴不会病。不吃饭会不会病?你这岁数,也该知道斤两了。”
她对宝宝低头,笑容满满道:“小祖宗,今儿午饭全是你爱吃的。翡翠鸭丝羹,金银蟹黄褒,三鲜菊花锅……您老就赏奴婢们的脸,尝上几口吧。”
宝宝死死纠住谭香,咬牙切齿对杨大娘等叫道:“老太婆滚开!我不饿!我不高兴吃!我死也不吃!”
女人们听宝宝说了“死”字,连连惊呼。还有人双手合十,对天默念。
苏密盘踞在桥墩,全不懂宝宝为何要拒绝美味佳肴。他忍不住插嘴:“大娘,我能替他吃吗?”宝宝听了,目露凶光。弟弟身边的苏甜抖着孔雀毛,给他个笑脸打招呼。宝宝吐了吐舌。
谭香对杨大娘低声说:“大娘,他既然死也不吃……还是算了。”她对老太太眨巴了几下眼,不确定她是不是看懂她的意思。杨大娘倒真识趣,闷闷点头:“好,就听娘子的。”
抬轿妇女们气喘吁吁,终于把那篮木偶抬到了岸边。
谭香心念一动,问苏甜:“女儿,这里面的木偶好玩吗?”
苏甜跑过来:“可好玩呢。弟弟你一定会喜欢。这几根鸟毛,是我帮你捡的。”
宝宝迟疑着接过孔雀毛,钻到轿子旁。谭香把箩筐搬出来:“你要的木偶全在这儿。你不是有座宝塔吗?快带着他们去吧。几位大婶和我全都没吃饭,真累得慌。说不定把这些个偶人摔坏喽。你自个儿搬回去。”
宝宝二话不说,将孔雀毛插在箩筐眼里,抱着要搬。但他年幼娇贵,一百个木偶的分量,岂能他经得起?他拽着筐子的边,“呀呀”用力气推,只推出几尺远。
有乳母上前:“小祖宗,让我来!”
谭香抱着胳膊对宝宝说:“哎,大家都看准你搬不动呢!”
宝宝听了生气,大喝:“谁帮我谁倒霉!”
谭香心中好笑,瞥见苏密,劝道:“宝宝,我爹常说:两人挑水,比一人抬水要省力。你就让我儿子倒霉一回。你就让他吃了那顿饭。怎样?”
宝宝一答应,苏密马上开工。两个男孩儿身量不差多少,齐心协力一起动手,箩筐跟着走了。
苏甜平日常和弟弟拌嘴,现在又舍不得他。她跟在两个男孩后边,不时用手推把,还对宝宝笑嘻嘻说:“看,我站在当中,两个弟弟我都帮。”
相府庭院深深,适合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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