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如果您觉得自己会冒犯我,以少将的礼仪,您是不会开口的,”白裙小姐微微扬起下颌,轻盈地顺领舞男伴的的力道侧身旋转,“这是赞誉,我收下了。”
“我原本认为您的性格会更柔软些。”
“像白鸽子那样?”
只要手中拿着饵食就温驯柔软地贴合过来,拥有得体的家教,收敛于家教涵养得体的盒子里,沉静温和,合拢羽翅立在指尖,亲狎时就惊慌失措地扑动翅膀逃逸——查尔斯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唇稍,对方的措辞准确,自己原本的确以为这位小姐会是白鸽似的角色。
“您若那么认为,也没有错误。”这句话后,夏洛特便不再多做言语了。
曲调渐入高潮,她裙腰上装饰的一掌宽的长缎带随着旋转与舞步轻巧地偏荡起来,二人几乎在那支曲子的尾调里绕着整片舞池兜转了一圈。随着最后一枚清亮音符落下,夏洛特与查尔斯一同在大厅内涌起的掌声中行礼。
他们从场边退开,将舞池留给其他人,音乐声很快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一段歌剧的选段,听起来颇为耳熟,不太相熟的男宾用提琴般柔和沉稳男中音颂唱着。
查尔斯端着一杯新的苏打水,高悬的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辉晃进杯口里,他转动杯子,颤动的水面震出波纹。
“《倩契》,”夏洛特在一旁,轻声为他说明,“雪莱爵士所做的诗剧,讲述了一个凶残的父亲,为了财产不被孩子们分割,而歌颂自己儿子的死亡,强暴自己唯一的女儿,最终被亲属们杀死。”
“听起来是一个悲剧。”
“是的,后来他的女儿被控谋杀,而走上了绞首架,”夏洛特似乎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您的语气,您不喜欢悲剧吗,阁下?”
“人人都有优势和缺憾吧,我很早进入军队,未能接受很多有关这些东西的教育,因而并不擅长艺术,”查尔斯听着钢琴边颂唱的男声,“也不常被它们打动。”
低沉的琴音混入钢琴的音色中,下一段似乎是诗剧中那个恶魔般的男人的独白——主啊!我感谢你!你以一夜之间就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完成了我要做的事。我不孝的逆子死了!哎,爱了!为什么突然都变得不高兴?难道没听见,他们全死了……
像是在反驳他自己的话,查尔斯突兀地感觉似乎心脏某处,就仿佛被马尾琴弓摩拽起来的一根弦似的,惹人不适地震颤了一瞬。
……再也不需要吃,再也不需要穿;照着进坟墓的蜡烛,使他们最后的花销。我想叫教皇不会指望我供养她们棺材里的生活;庆贺吧!我非常高兴。
查尔斯下意的去搁置自己手中的玻璃杯,却一个没落稳,那只不详的长杯从餐桌的一角跌落,“哗”的溅开一地碎片,同时也扑湿了夏洛特的裙角。不少目光被牵扯过来,他颇为抱歉地叫来侍者,请对方带着身边的女士去更换裙装。
夏洛特并未介意,她似乎原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并未开口,只是搭上男仆伸过来的手臂,向着查尔斯点头便离开了宴会厅。
或许是因为响动过大,布朗洛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查尔斯身边,她语气有些许的抱怨,倒不是冲着这位她向来照顾的青年,反而是对献唱的来宾:“要我说,就不该选这种丧气的曲子,先前你同斯宾特那孩子跳舞时那首不是更好些。”
“是我未注意,给您的宴会带来不便了。”查尔斯致歉。
“一只杯子而已。”夫人不太在乎地摇动扇子,“倒是你们没有受伤就好。”
“如果您允许的话,或许我应该先行告辞。”
查尔斯极少会出现这种不安宁的感觉,他并不觉得一首听起来有些诡异的唱词会使得自己心神波动到这种地步。他下意识想起了马车上那轮前所未有的夕阳,赤红的犹如血污沾湿了女人的裙面。
以及在他视野中消失的,乔治·奥斯丁的背影。
就仿佛某种预兆。
从男爵府出来后查尔斯沉默至极,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入夜的伦敦已经开始起雾,浓稠得像是一个男人在密闭的屋室内接连不断地抽了三个小时烟那样,完全看不清稍远一些建筑的轮廓。
车夫摸不清主人的心思,直到车厢地隔板被伯爵长子重重敲了几下,辘辘的轮骨转动声才响起来。
瓦斯街灯映射出暖黄的光线,查尔斯撑着头看着穿透浓雾的光影晃在自己膝盖上。马蹄笃笃地敲动路面,只需再过一道桥,他计算着,只要再需不过一刻钟,他便可以回到书房听到乔治调查结束的汇报。
他在用这样精准的时间点麻痹自己,试图驱散心头仿佛被海潮浸透布料般窒息、冰凉的感觉。
车夫突然猛拽了把缰绳,车厢激烈地晃动了一阵。
查尔斯的额角登即磕到了窗框,他来不及质问,便匆匆拉开折门下了车。
那位险些被马车撞到的老妪被他搀扶起来,对方枯瘦的手指死死扣在他的小臂上,攥皱了几经熨烫垂挂的礼服袖口。是修道院的伊莎贝拉嬷嬷。
金发少将看着对方递过来的,被打空了弹巢,站着血迹的那柄雷明顿,死死咬住了腮侧的软肉——那张臆想中的湿布终于给命运之手劈头盖脸地摔过来。
他的挚友、副官,乔治·奥斯丁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