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小竹楼上下两层,陈设极尽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我却意外地从房中发觉了好像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一个男人的痕迹。
什么宽大的袍子,男人的腰带,诸如种种。我在架子上还看到了一个灵巧的机关盒,榫卯插接,通体光润,看得出有人常常拿起把玩。我看了忍不住心痒,天璇使邵骋泽极善机关之术,我在他那没少鼓捣这些东西,他也曾说我有些天赋,如今见了这盒子,便动手破它,谁知那盒子看着严丝合缝,我还没摆弄两下,盒中便有“吧嗒”一声,紧接着就开了,露出其中一块青玉令牌来。我一时间手忙脚乱,猛一抬头,竟见宁姑姑端着茶盏站在门口看我,神色晦暗不明。
我不敢多言,小心地把盒子放回原处,接了宁姑姑倒的水小口小口地嘬,心中却在想,那盒中令牌上的纹样竟与我们山庄的獬豸纹有几分相像,好生奇怪。
宁姑姑站在柜前将那盒子重新归位,期间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心中一跳,刚要向她道歉,便听她同我讲,“卧房外间有一个小榻,你便睡在那吧,东西我都放好了。你喝过了茶,便想想是要同我抄经还是练功。”
我方才要说什么全忘记了,愣愣地应了一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见她挑了眉毛看我,似乎没有生气,可我自知逃不过,便捡了个清闲的,“那,抄经吧……”
宁姑姑似乎是早料到这个答案,摇着头笑了笑,自己下楼去取笔墨了。
我素来不好读书,我爹虽然也不愿逼我,但做人基本的道理还是要懂的。于是我幼时他便托了摇光使薛满秋来教我念书。
薛满秋是无花山庄七星使的最后一人,外号“书中鬼”。听这名字便知,他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听闻他之前还当过瀚文局的司史,至于后来为什么流落江湖,这我倒是不清楚。
薛满秋人长得高高瘦瘦,虽然模样还算说得过去,可平日里总是惨白着一张脸,手里总少不了一本书,也不愿多言。成三戒曾同我们几个小辈戏说,说他去茅厕都要带本书,那时我们几人听了发笑,谁知一转头看见薛满秋抖着手满口文词地斥责我们,可他一张口说话便磨磨蹭蹭的,好生没趣。
我自然很见不得他,读书时没少折腾他,薛满秋气的一张白脸上泛着奇怪的红,一只手指着我点了好半晌也没憋出一个字来,最后一拂袖,转进内院找我爹爹告状。
再后来,薛满秋说什么都不肯再教我。我爹爹没有办法,又央了苏千与苏掌使来管教我。苏掌使的身份要比七星使高出一阶。她人长得白净好看,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可实际上,哪怕只是一个擦肩的功夫,她便有法子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毒。起先我还大着胆子同她作对,结果不出三日,我便只能捂着肚子,趴在桌上怏怏的听她讲话。
我已然是这个性子了,想来我爹爹让我来这里陪宁姑姑抄经也是有些道理的。我还在胡思乱想,对面的人已经写完了满满的一页,我撂下笔凑过去看。宁姑姑的字倒不像她本人温婉。笔锋遒劲,藏着几分杀机,我越看越觉得眼熟,一晃神儿才想起,原来我无花山庄如今山门上的那四个大字,竟是出自宁姑姑之手。
她放下笔,笑道,“你爹当年坚持让我题匾,我也不好过多推辞,我这字也是同旁人学来的。”她说到一半顿了顿,又低下头去看那纸张,然后才有几分无奈地续到,“学的也不像。”
我不甚清楚她的意思,低下头去将她刚刚抄完的一份拿起来看,却不知为什么注意到了其中的四个字——
“南阎浮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