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暮色渐浓。
四方小院里飘起阵阵炊烟,这六年来,除了每年的七月十五,也是第一次亮起了蜡烛。
赵牧灵只走出门了一会儿,诸多气恼便被炎霜华抛出脑后,她从来不是那种自己气自己的人。
虽说从小在一丈观内长大,现在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不至于会感觉无聊,可毕竟现在也不能出门去,更没有师傅可以陪着聊天解闷,一个人在屋中坐立不安,终归无趣。
入秋渐凉,看到赵牧灵终于回来,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窗上人影晃动,小院中渐渐弥漫着烟火的气息,炎霜华站在门口望着厨房窗上那道人影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呆了。
原来少女也是第一次见这般人间烟火景色,虽不壮丽却温暖人心。
虽然等了很长时间,炎霜华却依然觉得此番场景十分有趣,于是就不时冲着那低矮的厨房故意喊道:“好了没有?”
只听厨房那边总会回应道:“快了!”少女就更觉得此中别有一番趣味了。
厨房里,赵牧灵揉面擀面,额头已经冒起了蒙蒙汗气,锅中的水咕咕作响,仿佛也在催促。
赵牧灵独居时饭吃得很简单,甚至可有可无,上一次吃面还是六年以前的事。
虽然赵牧灵手巧,此时还是显得有些小心谨慎,生怕毁了炎姑娘来家里第一顿晚饭,毕竟她是六年来家中第一个也可能会是唯一的一个客人。
听见正屋那头不时的催促声,不知为何,少年心中反而生出丝丝的暖意。
终于上桌,黄灰色的蜡烛闪耀着昏黄的烛光,少年少女对桌而坐。
每人面前摆着一只盛满面条的硕大浅黄色素碗,深若面盆,碗中面条金黄,闪耀着点点光泽,汤汁乳白,缀着几颗碧绿的的葱花,香气腾腾。
不知是因为烛光,还是因为面香,炎霜华看着碗中不时地抿嘴,眼中星光点点竟有些迷醉,仿佛是在碗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双满是激动神色的眼睛望向对面少年,好像是在感谢也好像是在征求同意,更像是在说:“我可以吃吗?”
对面赵牧灵点点头,眼神中也是满怀期待,希望自己的手艺能被客人喜欢,希望得到客人的回应。
只见对面的少女第一口、第二口……一口连着一口,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的在说些什么,哪还有在少年面前摔得屁股青痛的时候的娇羞。
看见少女如此喜欢,赵牧灵心满意足,自己也开始动筷,只觉得味道尚可,却和以前的滋味不尽相同。听着对面响起扑扑的大口喝汤的声音,赵牧灵也低着头自顾吃起自己碗中的面。
窗外夜色笼罩,夜雨寒冷彻骨,如约而至,似要冻住万里山河。
房瓦上传来密集的敲打声,像那唱戏的鼓点,不时的惊雷锣声喧天。
屋内,剩下的面汤也终于被喝了个底朝天,少女已经十二分饱,决计再喝不下多一口汤了,只是对美味的渴求意犹未尽。
想起以前在道观中,师徒俩天天吃的都是各种丹药,尽是些酸麻苦涩的味道,哪有什么好的滋味。
此时不免埋怨起师傅来,从来都没有给自己做过什么好吃的,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吃到如此的美味,师傅一个人在观中不知吃了没有,心中对师傅的埋怨又立即通通消失不见。
只想着出去以后一定要和赵牧灵学会这门手艺,以后可以做给师傅吃,哼,不过得让他好好求我一求我才能做给他吃。
少女望着对面的少年,只见他只顾着低头吃面,可以看得出他是高兴的,只是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陋室微明,少年第一次在家中待客,少女也是第一次做客别人家中。
主宾皆年少,客随主便,吃了一碗面,主欣客扰,满心温暖。
吃完饭后,赵牧灵收拾了碗筷,将家中唯一的半截蜡烛让给了炎霜华,为了避免尴尬,自己先摸黑去右边堂屋歇息了。过了稍许才听见左边堂屋开门的声音,是炎霜华也进屋歇息了。
熟悉的旧屋子,只不过姐姐已经不在了,小时候赵牧灵总是和姐姐一起挤在这张床上。
那个时候自己最怕的事就是一个人睡左边的大屋子,晚上屋子里黑乎乎的,总感觉一时不备就会有鬼魅会来抓自己露在被窝外面的手和脚,想想就睡不着,所以总是要缠着和姐姐一起睡。
直到六年前才搬去了左边的屋子一个人睡,将右边的屋子也锁了起来,不曾想还有睡这间屋的时候。
整夜寒雨彻骨在身,昔日暮暮情景都化作阵阵痛楚在心,身心皆痛,两相煎熬。不过幸好,这六年来已经习惯了。
双目泪一行,
枕湿到天明,
只恐潜入梦,
醒来一场空。
辗转反侧,被窝中没有一丝暖意,辛辛苦苦才熬到了后半夜。
夜雨将停,雨势已经渐渐小了下去。屋中一片黑暗,少年摸索着起身穿好衣服,今日比以往起的早了一些。
刚打开门,一道比自己略矮的漆黑人影紧紧贴在门上,即使心再大,此刻也显得不是那么够用,黑暗中慌忙的一拳不由自主地就向前递出,正中那黑影的面门上。
一片漆黑之中,只见那道黑影倒地,一声哎呦叫出来。赵牧灵已知不妙,赶紧上前去将其扶起身来,除了炎霜华还能是谁?
从左屋找来蜡烛,室内大放光明。炎霜华死死盯着自己,左眼青紫,已经肿成了一条缝。
做贼心虚的两个人看着对方都不说话。一个半夜趴在别人门口,孤男寡女,总担心某人会对自己的美貌图谋不轨。一个贸然出手伤人,打的不轻,一时间气氛微妙。
赵牧灵抢破沉寂,指着门口道:“炎姑娘,你这是?”
炎霜华眯着眼,忍着疼,支支吾吾道:“我…这个…我睡不着,起来溜达溜达,谁知道你刚好就开门了,这一拳头,哎呦…….”只见她此时才连连叫痛起来,声势越来越大。
将一个女孩子打成这样,赵牧灵一时间不由得有三分心虚。明明是她趴在我门上!
哎!天下的道理遇到女人都不要期望讲通就是了,即使讲通,也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胜利。
赵牧灵并未多作争辩,立马舀来缸里的凉水给炎霜华冷敷消肿散淤,炎霜华见他神色恳切随即也不叫痛,倘若没事人一样,两人都假作无事发生。
赵牧灵说了抱歉,就转身去厨房生火做饭去了。青菜小米粥,极其简单。
上了饭桌赵牧灵又说了抱歉,对面的炎霜华左眼已经完全肿成了一团,也丝毫不影响她吃粥吃得香,她一边用力的想要睁开左眼,一边说道:“没事儿,都已经不痛了。”
只是睁眼的时候口角倒吸凉风,一时间径自大笑起来,两人都觉得有趣。
屋外夜雨已停,与炎霜华告别,赵牧灵布裹子搭上肩,踩着草鞋出门去了,因为今日要早些去北山扫山。
炎霜华望着门口,如今好不容易从道观出来了,反而更加不自由了,不过心里暗暗期许,不知道赵牧灵中午会给自己做什么饭?
推开院门,似乎天地间的寒气都倒灌进来,这个秋天比以往更冷,少年消失在阡陌中,向青龙街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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