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大群人跪在家门口,奶奶娘家的人端着奶奶的遗像,把她送入我们家的门。
所有人都开始忍不住小声啜泣,进门后,就开始摆席,叔叔忙着照应奶奶娘家的亲戚。姑姑们照常守灵。
第二天中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要送别奶奶,把她葬在我们家很远的一块地里。
那块地相邻着我家的另一块地。里面葬着祖父和祖母。
出门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我看到平日招待村里人的叔叔,跪在家门口的土地上,哭的鼻涕眼泪连成串,口里喊着妈妈。
人群的后面是我爸爸,他眼睛通红,血丝熬进眼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孩子。
最前面走的是大伯,他已经六十多了,看着很像爷爷。他哭的很难过,旁边的蕾蕾看到他爷爷哭的样子,忍不住大哭。
我记起小时候和奶奶睡,我总问她,奶奶,我爸爸说他小时候学习可好了,拿了许多奖,我怎么没在家里看到啊?他说小时候家里的墙上贴满了他的奖。
奶奶就说,你爸爸得什么奖,家里墙上铺满了他包书的牛皮纸,哪有什么奖状。
她说,大伯小时不爱读书,她和爷爷逼着去上学。大伯二年级的时候,经常逃学不去学校,她就盯着他送他去学校,在路上,大伯就跑的飞快,甩下奶奶,然后跑到前面的土地里刨坑,刨个坑嘴里就念着说,这是我妈的坟,我给她烧点纸。转头看到奶奶拿着鞋底过来就又跑,跑远了继续刨坑。
大姑姑和二叔,年龄相仿,她们小时候在村口的柳枝上打秋千,二叔调皮,拽着柳枝之后,就让姑姑推他,然后甩出去再甩回来,不过甩回来的时候要姑姑接住,不然他一个人控制不住力道,结果姑姑一个没接稳,二叔就趴在了土坑了,摔的嗷嗷叫。
爸爸和小叔学骑马,那时候家里有一只小白马,所有人都可以上去骑一下,年幼的爸爸,只能每天跑大老远给白马割草吃,个头太小骑不上去。被小叔怂恿着两人去骑马,爸爸站在石墩上,小叔看准爸爸上马的时机拍马跑,结果不小心还没爬上去,马就惊了,一下子跑起来,把爸爸摔个屁股墩。
还有他小时骑自行车,黑色的有杠的自行车,学的时候是下坡路,只会骑,还不太熟练刹车和转弯,骑下去直接从坡上冲下去,摔个底朝天。还好坡不深,也只是擦破皮,回家还要瞒着奶奶,怕她打。
还有二姑姑,爸爸,和小姑姑。
他们三个人经常一起调皮害人,奶奶说小时候家里吃不饱饭,她去担水回来,看到小阁房旁边有烟火,就放下水去看。原来是他们三个人合计烤玉米,二姑姑生火,小姑姑烤,最小的爸爸站在门口放风。
爸爸一看到奶奶过来,吓得转身就跑,进去一说,着急的二姑姑把火柴点着了,又吹不灭。看着奶奶就要进来,急得爸爸把头上的毛线帽压在火上。
最后的结局就是毛线帽烧没了,三个人被奶奶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现在,小时候那些调皮的捣蛋鬼一个个当了爸爸妈妈,当了爷爷奶奶。带他们来人间的那个人也离开了,他们跪在雨里,伤痛的哭喊着那个小时候又爱又怕的人。
走在半路的时候,堂哥突然喊了一声,奶奶,雨天路滑,您一路好走。
到了墓地,爸爸说,让我们看最后一眼奶奶,一个个排着队从旁边绕过,看了一眼奶奶,就哭的不能自已。
人多力量大,没几分钟,我们面前就出来一个小小的土丘,奶奶被深深的,埋在了地底下。
后来离场的时候,几个姑姑颤巍巍哭着站不直,被村里人掺着出来,出来后,我们想回头再看一眼,被大人止住,他们说,下葬了出墓地之后,就不能再回头看了。不然会让离世的人不舍,跟着走。
于是所有人都是默默低头难过,就那样一直走,往前走。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墓地,转眼,就只剩一个新堆起来的小小土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