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中生泪

    那天晚上，村里的阿姨在厨房帮忙，妈妈喊我们进去吃饭，婶婶跟她们说，自己本来没哭，我和阿北哭的太难过，给她听哭了。

    那些阿姨就聊着天，妈妈盛了两碗臊子面，拨开肉，给我们递过来。

    在老家，有人去世，或结婚或修房子搬家，就做臊子面或粉条菜，然后加席。

    我和阿北都不吃肉，妈妈特意盛的清淡，阿姨也让我们吃。我吃不下，阿北哭着说，我不吃，那是我奶奶去世才做的面，我不吃。

    妈妈没办法，就出去招呼人了。我和阿北进了主屋，地上铺着许多稻草，几个姑姑和叔叔就在里面坐着，守灵。靠墙放着冰棺，里面躺着奶奶。

    我跪在瓷板上，大姑姑躺着，看了一眼我和阿北，说孝顺的一听就来了，没心的知道人没了也不来。

    可我心里止不住的难过，我最后悔，那晚奶奶一直给我盖被子，我没发现她的异常，只以为她怕我冷。

    跪了二十分钟，我腿开始发麻，可我面前不远就是冰棺，我不知自己在较什么劲，就是跪着不愿起来，好像那样，奶奶就能活过来似的。

    又跪了一会，叔叔把我拉起来，让我坐会，我不愿意，他就给我腿下垫了个软垫，我还想跪，可腿使不上力气，跪不住了。

    我又开始流泪，外面台阶下放着一个火盆，旁边是一堆堆纸钱，阿北坐在那，烧纸钱。

    外面太热闹了，各种声音，许多人。最里面躺着一个失去生命三天的人。

    九点多的时候，我听到爸爸说，他给我们请假了。我才想起我还没请假。爸爸说我们班主任打电话来问，他说家里老人去世了，请几天假，班主任同意了。

    第一晚我被伤心充斥，和姑姑们一起守着，没感觉到困，只到两点多，哭了太多眼泪，又没吃任何东西，里面一直是香火的味道，我开始头脑发胀，眼皮涩涩的。

    表哥拍了我的肩，赶我去床上休息。我和阿北困顿不堪，被表哥推到炕头，我们就那样坐着，说坐会就好，话还没说完，我就眯着了。

    再一睁眼，已经是五点多，八月份天外面灰暗的，这时候一片寂静，我睁开眼，旁边躺着阿北，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姑姑和叔叔。我爬起来，去院里火盆那烧纸，烧着烧着，才被早晨的冷寂浇醒。

    我听到隔壁屋子爷爷起身的声响，他走出来，看了我一眼，默默地走进去，点了两根蜡烛，三支香。

    姑姑们也醒了，叔叔也起来了。

    没过多久，唢呐也响了，村里的阿姨们来帮忙，又开始做大锅饭了，外面一阵阵的人涌来，院子里三五米一个碳火，慢慢的，又恢复了昨天的喧嚣。

    下午的时候，盼盼和蕾蕾也来了。和我们一样，先是跪在院子里哭，然后进来了哭，哭完之后，各自的妈妈领着去吃饭。

    其实我很理解，爷爷奶奶不住他们家，盼盼也不时常看爷爷奶奶，蕾蕾都是又隔了一辈，伤心肯定是有的，只是没那么多，这些我都理解，可还是觉得她们不好。

    热闹繁华散去，之后就是平静，然后又是新的一天。大人们说，那天下午奶奶的娘家来人，然后在过一天，奶奶就要下葬了。

    白天下午，请的道士在念名字的时候，下面的草垛子上跪着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和一圈孙子。

    道士先是念爸爸和叔叔的名字，然后是姑姑的，大姑姑和二姑姑的都没错，到了小姑姑，也不知怎么，道士一连两遍都没念对，下面一排排人都被他逗笑了。

    我们跪着，也都笑出声来，小姑姑平日不怎么孝顺，这下也是不好意思起来。那道士又结结巴巴念了一次，笑过之后大家都后悔，堂前就是奶奶，一个个都笑了出声，我后悔不已，旁边是阿北，她和我一样笑点低，她也低下头笑了。笑着笑着，其他人没声音了，我还听到她的断断续续声音，等她一抬头，我才发现她早已满面泪水。

    她说，她笑是生理反应，可她一笑出声就深觉对不起奶奶，眼泪一下忍不住。

    后来烧纸的时候，一大排孙子跪在一起烧，堂姐的老公说了个事，和表姐闹了个笑话，我们都笑了，阿北也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第二天下午，奶奶娘家的人就来了，由他们从村头端着奶奶的遗像走入我家的门口。

    像极了当年，奶奶由他们嫁入我们家。